一刻钟后,有人回报,唐俭捋须皱眉,裴世矩又去了东宫……他其实很想不通这一点,已然有一个裴寂了,同出闻喜裴氏西眷房的裴世矩为什么那么坚定选择如今处于劣势的东宫?
显德殿内,太子李建成一脸诧异,“现在启程?”
“但魏玄成还没回来……还不知仁智宫如今境况。”
“必有异动。”裴世矩灰白的双眉微微耸动,斥退两个服侍的宫人后,近身道:“适才得报,今日朝间,天色微亮之际,魏嗣王李怀仁率亲卫疾驰向北,近千骑兵,势若奔雷。”
听到这个消息,李建成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你裴世矩与李怀仁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居然都埋了眼线过去……难不成除了裴宣机之死外,还有其他的仇怨?
“殿下,李怀仁乃陛下嫡系,率近千骑兵,若非奉诏,那必是有变。”裴世矩煞费苦心的将事情剖析开,“殿下即刻赶往仁智宫,以表心迹,此乃千载难逢之机。”
李建成犹豫不决,半响后才低声问:“裴公是说有人谋反?”
裴世矩这下子也没话说了,他是通过对李善的了解,对李善动向的分析来判断仁智宫有变的,至于幕后的事情,他基本上一无所知。
“或许……”
“赵郡王?庐江王?淮阳王?襄邑王?”李建成嘿了声,“总不会是二弟吧!”
有一点李建成看的很明白,不管是谁要造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干掉李世民,其次才是李渊……是谁都好,只要能干掉李世民,那自己这个东宫太子就是最大的获益者。
与李渊、李世民、裴世矩一样一样的,李建成都怀疑到了庐江郡王李瑗头上了,愣是没有将齐王李元吉列入名单。
而李元吉却是一盆一盆脏水泼过来,非要将谋逆造访的帽子扣在亲爱的太子殿下脑袋上呢。
所以,李建成经过长时间的考虑,这一次他没有召集其他幕僚,而是一个人的深思,良久之后他做出了一个让裴世矩心碎的决定。
“正如裴公所言,当以静制动,一动不如一静。”
裴世矩面无表情,心里都要咆哮了,此一时彼一时,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陛下刚刚出京避暑,一点苗头都没有,而现在呢,几日之内,先有桥公山异动,后有李怀仁率近千骑兵而去,这时候以动制静……你这个太子这不比前隋杨勇好多少啊!
裴世矩虽然失望,但也隐隐猜到了李建成的希翼,如果老子兄弟这次都死了,那自己这个太子就名正言顺了……反正压根就不是我动的手。
呃,李建成的思路,这叫想当然……虽然你没谋反的心思,至少现在没有,但耐不住别人可以构陷你啊。
“遣派信使查探详情。”李建成也知道不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这上面,“一旦有变,立即回报,孤亲身赴仁智宫觐见。”
裴世矩点点头,补充道:“若桥公山未去仁智宫举告,那魏征今明两日必遣信使来报,即使桥公山去仁智宫举告,有魏征赶赴,陛下应该不会即刻决断,很可能会召殿下觐见,所以……”
“所以,今明两日,当有魏玄成信使来报。”李建成咬咬牙,“明日黄昏时分,未见信使,孤便赶在关城门之前动身。”
裴世矩觉得有点迟,因为报来的消息中,李怀仁率亲卫北行,其实一部分马匹上是没人的,显然是为了备用,这说明李怀仁希望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仁智宫。
但这种话……毕竟有上下之别,李建成已经做了决定,裴世矩不好再开口了。
出了东宫,在朱雀门外,裴世矩看见了一身劲装的平阳公主。
“裴公又去东宫了?”平阳公主冷冷的看着裴世矩,“太子意欲何为?”
裴世矩保持着镇定的神情,行礼道:“不知殿下此言何意?”
平阳公主嘿了声,不再开口,留守长安的两位右监门卫将军李高迁、马三宝已经赶到了。
“自即日起,出入皇城的人,均详加盘查。”平阳公主神情冷漠,“无某之令,任何人不得调一兵一卒!”
马三宝本就是平阳公主的旧部,自然无所谓,而太子心腹李高迁忍不住了,“敢问殿下,可有陛下诏令。”
这等于是说将太子软禁在东宫了啊。
平阳公主盯着李高迁,“你敢违令?!”
周围几个亲卫已经隐隐围住了李高迁,马三宝更是肆无忌惮的握住了刀柄,微微抽出了一截刀身。
裴世矩看着这一幕,心里倒不像李高迁那么紧张……李善突然率数百亲卫北行,不管是因为什么,肯定会告知平阳公主的。
显然,平阳公主准备震慑皇城,以防止生乱……说白了就是针对太子的。
不过,这一次,的的确确不是太子。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秦王谋反,太子伐逆
在掌控了留守北衙禁军之后,平阳公主才松了口气,毕竟军中有着不少旧部,辖制不算太难,更别说她本就曾经节制北衙禁军。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平阳公主带着担忧向北方眺望,仁智宫到底出了什么事,怀仁能不能及时赶到?
嗯,李善在启程的时候,让人告知平阳公主……这种事不留个后手,很容易让人诟病。
说的不多,其实只说了一件事,自己昨日早晨遣派亲卫去仁智宫,准备请老丈人崔信回来一趟……没办法啊,崔十一娘吃什么吐什么,请了医馆的名医来看也无济于事,只能让老丈人回来了。
结果亲卫在沮原桥被截杀,幸而逃走的一名亲卫连夜赶路,今晨赶回庄子报信,所以我李怀仁心忧陛下安危,又无兵权,只能尽起亲卫,并庄中青壮,前去探查。
反正理由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合情也合理,至少糊弄平阳公主是完全没问题的。
平阳公主也知道李善的意思,如果仁智宫有变,那很可能是太子、裴世矩干的,她虽然是李渊最宠爱的子女,而且也长期手握兵权,但毕竟不得诏令,不可能带着剩余的北衙禁军出京,更不可能带着上番府兵去仁智宫,所以只能留守长安,以防动乱。
平阳公主盼着李善尽快赶到仁智宫,而李善呢……虽然一直驱马奔驰,但也保持着合力的马速。
如果一个月前李善带着亲卫连夜赶回日月潭一样,就算赶到了仁智宫,五百余亲卫还能有多少战力?
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一个月前日月潭不一定有危险,李善连夜赶回主要还是担忧母亲、妻子,而这一次,是一定有战事的。
反正范十一前几日去仁智宫,凌敬已经递了口信回来,仁智宫有左右千牛卫并各个将领的部曲,千余人马,怎么也能扛上几日……而如果真的有叛军攻打仁智宫,只可能是杨文干。
虽然贵为一州刺史,但杨文干手里能有多少兵啊,就算召集府兵,能有多少战力啊,只怕秦王一路面,府兵就要四散甚至倒戈相向了。
所以,李善觉得,不要急……正所谓,每逢大事有静气。
而事实上,百里开外的仁智宫内,凌敬正跳着脚大骂,骂的居然就是李善呢……怎么还没到?!
一旁的杜如晦都看不下去了,昨日午后信使才启程,就算连夜赶路,也要今日凌晨才能赶到,就算魏嗣王立即赶往新丰、礼泉节制诸军,再急性赶来护驾,至少也要明日才能赶到啊。
但凌敬实在不骂几句心里不痛快啊,让你剑走偏锋,让你玩火,现在好了,万一顶不住,那就全完了。
今日凌晨,天才刚刚亮,赶了一夜路的杨文干抵达仁智宫,随即偷袭禁军,全军猛攻,猝不及防之下,凤凰谷都险些被抢占……若是被叛军攻入谷内,那真是想逃都没地方逃啊,那条仅存的逃生小路能跑得掉几个人?
前面的喊杀声渐渐低了下来,心急如焚的凌敬疾步往外走,房玄龄、杜如晦也跟了上去,一路看过去,死伤极为惨重,处处都是紫黑色的血迹,低洼处汇集的血液都已经半凝固,让人望而生畏。
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几人站在秦王身后,垫着脚尖眺望,战场上满是断肢残臂,双方士卒的尸体,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尚未死去的士卒在蠕动,但很快就停止下来。
不同于李善的猜测,也不同于李世民的猜测,谁都没想到东宫安排在坊州的不仅仅只是杨文干这一个人。
杨文干虽然麾下只有千余兵马,但本就颇有勇力,都心里有数自己的使命,甚至其中不少人就干脆是东宫搜罗来送到坊州安置的,再加上大部分都穿盔贯甲,战力实在不凡。
今晨偷袭之后,叛军高呼“秦王谋反,太子伐逆”的口号,一阵狂攻猛打,布置在谷口外的左右禁卫军死伤极为惨重,要不是尉迟恭、苏定方率部曲及时来援,柴绍都站不稳脚跟。
再接着,秦王亲自接手战事,但即使如此,也只能守住谷口,而叛军将凤凰谷堵的严严实实,轮番攻打。
叛军军械充足,光是箭枝就远比禁军要多,一番箭雨之后,叛军士卒扑近,双方近身搏杀,禁军以及部曲穿戴铠甲的很少,即使有也被齐王带走了,以至于禁军士卒往往只能以血肉之躯阻拦对方的前进。
要不是凤凰谷口并不算太宽,又有苏定方、程咬金、尉迟恭、秦琼、段志玄一干勇力非凡的猛将身先士卒,以个人武力力阻,叛军早就攻破谷口了。
但这样一整日下来,守军已经渐有不支之像……毕竟双方兵力本就差不多是倍数,凤凰谷内五百北衙禁军加上各将领的部曲亲卫,一共也不过就七百余人,而杨文干麾下千余士卒,更别说刚刚开战的时候,叛军偷袭驻扎在凤凰谷外的禁军,柴绍一下子就丢掉了将近一半的兵力。
换句话说,现在凤凰谷内的士卒也就三百余人了,而叛军虽然也有些伤亡,但比例要小得多。
凌敬眼中满是担忧,心想按照计划,怀仁如果不加快速度,赶到仁智宫的时候……只怕只能给大家收尸了。
“秦王谋反,太子伐逆!”
“秦王谋反,太子伐逆!”
脸色铁青的李渊缓缓而来,口中反复重复这句,气极反笑道:“二郎何时裹挟为父亲谋反?”
“待得叛军得手,父亲与孩儿……自然是太子登基。”李世民叹了口气,振作精神道:“父亲放心,孩儿必能护佑父亲脱险。”
李渊脸色微变,他很清楚次子的性情,护送脱险而不是牢守仁智宫,这说明李世民并没有守住凤凰谷的把握。
一旁的凌敬嘴角抽搐了下,难道李世民也发现了那条小道……这倒是在情理之中,但怎么解释沮水上准备好的船只呢?
李渊越想越是恼怒,去年还能说是被任瑰坑了,是被梁军偷袭,而这次却是太子谋反……之前尉迟恭、苏定方擒获叛军士卒,早就问的清清楚楚了,是坊州刺史杨文干。
“去!”李渊厉声道:“斩魏征头颅!”
查清楚是坊州刺史杨文干举兵,裴寂、罗艺、郑善果等大臣还稍微好点,请到偏殿去歇息,其实就是软禁起来了,而冯立、李志安、卢宏以及昨天才赶到的太子洗马魏征,这些东宫属官全都被下狱了。
当然了,仁智宫没有监狱,只是捆绑了往屋子里一丢。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不是蠢,而是坏
虽然心里还有些疑点,但太子谋反已经事实了。
杨文干举兵杀来,凤凰谷岌岌可危,李渊心想只要自己以及二郎被杀,就算后面有着无数的指责甚至叛乱,但想必太子也能从容收拾,毕竟大部分天策府属官都在这儿,顶多是屈突通会折腾一二。
至于朝中……李渊并不觉得那些世家门阀会为自己和二郎讨回公道,甚至举兵。
事实上,以五姓七家为首的世家门阀永远不会忽视任何一股成型的势力,但同时也永远不会成为一股势力的首脑,这是他们传承千年的基本法则。
这也是有过教训的,当年的琅琊王氏堪称天下第一世家,王与马,公天下……很难说当时琅琊王氏有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最终呢,如今的琅琊王氏远不能与太原王氏相提并论了,基本上已经没落了。
李渊甚至觉得,那些世家门阀很可能只需要一个名义,就会选择逢迎太子李建成登基称帝。
什么样的名义?
这不是现成的吗?
秦王谋反,太子伐逆。
虽然坊州刺史杨文干覆灭了谋反的秦王一脉,但无奈秦王弑杀陛下,太子悲痛之余……
李渊在心里反复盘点过,悲伤的发现,可能会为什么举兵的人并不是不多,而是寥寥无几。
平阳公主或许会,任城王李道宗可能性都不大,倒是魏嗣王李怀仁有些可能。
至于对那些正在凤凰谷的东宫一脉,李渊心中的愤恨并不多,裴寂、郑善果、罗艺被自己带到仁智宫,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异样,甚至自己派人去搜捕的时候,还都在睡觉呢。
最恨的自然是昨日急奔而来的太子洗马魏征,昨日为太子表明心迹,今天杨文干就举兵杀来,你魏征是来行缓兵之计的吧?
李渊记得很清楚……可能也是习惯成自然的甩锅,要不是魏征,信使能提前至少一个多时辰启程。
一个多时辰,搞不好就是生死之别啊。
李渊恨的咬牙切齿,准备将魏征的脑袋丢到谷外去。
就在这时候,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陛下。”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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