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然被送入急救室后不久,乔关及乔语收到消息赶来,他们见到全身染血的卫子遇一动不动佇立在急救室门前,卫子遇甚至没注意到他们,直到唐大宝出声提醒,他才发现乔家父子。
卫子遇向他们说明了意外经过,乔关从医多年,从卫子遇身上的染血量,他能推估乔然的情况有多危险。
「手术的医师是谁?」乔关不停搓手,神态焦急。
「外科的赵医师。」乔语回答。
「赵医师是我们院里数一数二的外科医师,乔然一定会没事的。」手术已经开始,即使乔关医术高超,也不宜随意干扰,他能做的仅有等待,他说的这句话与其说是分析状况,倒不如说是他安慰自己的说词。
当大家一心担心着乔然时,乔语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与懊悔,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计画会出如此大的差错,害了乔然生命垂危,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无力挽回,他收起愧疚、偷偷离开,现在他必须设法确认那两名同伴的状况,他赶去车祸现场,那里已经被警察架起封锁线,他的同伴也不见踪影,后来他立刻绕去他们约好的接头地点,同样不见人,乔语知道他的同伴极有可能被直接逮捕了,若只是因绑架乔然而落入警察手中还好,他怕的是他们会因卫子遇的介入而被抓进76号,万一他们抗日份子的身分被查出,事情将一发不可收拾。
为防万一,乔语通知了剩馀在上海的同伴,让他们尽速撤离,静待下一个指示。
乔语再回到「惠仁医院」时,乔老太、乔致和花季也等在急救室前,乔老太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不停求神保佑乔然平安,乔致靠在墙边、面无表情。
「你去哪里了?」花季一见到乔语,急忙询问。
「把后续的事情处理了。」乔语皱着眉头、表情沉重,没有了平常的笑顏。
「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花季和乔语一样背负着无比的歉疚。
「……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背对着乔语的乔致听见说话声音,他回头看到乔语后,突然暴躁如雷,他二话不说衝上前朝着乔语的脸狠狠揍了一拳,乔致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大家。
「乔语!」花季赶快扶起乔语。
「闪开!」
乔致未就此作罢,他推开花季,将乔语压制在墙上、揪着乔语衣领,乔致这般发狂暴怒的样子别说花季,连乔家的人也从未见过。
「是你干的吧!」乔致立眉瞪眼地质问乔语。
「……。」乔语低着头、默认。
「混蛋!」乔致给了乔语腹部一拳,怒斥:「你就那么想要进『玨安宫』吗?」
乔致得知乔然出事的经过、又发现乔语莫名失踪,马上就猜到这场绑架案是乔语的杰作,目的是骗取乔关手上的「守门人」之秘,他理解乔然的受伤纯粹是一场意外,但他仍无法原谅企图利用乔然的乔语。
「乔致!别说了!」花季拉着乔致的手,阻止他继续攻击乔语,同时提醒他卫子遇还在这里,有关「玨安宫」的话题不可再多说。
「乔然如果有事,我绝不放过你!」乔致的眼神犀利又决绝,乔语知道这不仅是一个威胁。
乔关与乔老太虽不知乔致的「守门人」之秘已交给乔语,可根据乔致和乔语刚才的对话与反应,他们大概猜到乔语意欲为何了,乔家人望着乔语的眼神充满了愤怒与不谅解。
卫子遇和唐大宝对乔家的内情是雾里看花、不明所以,更不懂「玨安宫」是什么,可他们清楚把乔然推向鬼门关的就是乔语,他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利用、牺牲胞妹,卫子遇想到这点,巴不得掏出腰间的枪杀了乔语。
花季扶着乔语,他们是伤害乔然的共犯,像是寻求依偎般,二人的手不自觉握在了一起。
几个鐘头的漫长等待后,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赵医师,小女状况如何?」乔关急问。
「暂时保住性命了。」赵医师神情疲惫。
「『暂时』是什么意思?」乔老太非常担忧。
「我们得观察几日,希望伤口不会受到感染,详细的状况,我等一下把报告整理好会送一份给你们。」
「多谢,辛苦了。」
「应该的。」赵医师说完便离开了。
「我们能去看然然了吗?」乔老太问乔关。
「恐怕不行,乔然现在应该被送到重症病房了,为了避免感染,探访是不可能的。」
「怎么会成了这样呢?」乔老太无奈地摇头叹息。
「这该问问罪魁祸首。」乔关瞪着乔语。
「……。」乔语自知理亏,垂头不语。
「卫队长,今日真要多谢你,若非你及时把小女送来医院,后果不堪设想。」乔关转而向卫子遇道谢。
「没什么可谢的,她终究受了重伤。」卫子遇气愤自己没能保护好乔然,他只庆幸乔然还活着。
「下回定亲自拜谢。」
「乔先生客气了,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就先告辞了。」
「慢走。」
卫子遇与乔语擦身而过时,冷冷看了他一眼,即便乔语是乔然的兄长,卫子遇也不会放过伤害乔然的兇手,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想要陪伴在乔然身边,不过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要查出乔语的目的,乔家人的态度表明了不会将实情告知外人,因此卫子遇只能靠自己调查,为了能更好地保护乔然……。
乔关把大家带到院长室,要求乔语把整件事解释一番,乔语避重就轻,未提及自己抗日份子的身分,然而乔老太和乔关并没那么好对付。
「说了这么多,却始终没说到点上。」乔老太说:「你花了这么多心力得到乔致的『守门人』之秘,又不惜设局想套取你父亲的那一份,究竟意欲何为?」
「我想进『玨安宫』。」
「废话!」乔致骂了一声。
「你覬覦那些宝藏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乔关问。
「……。」乔语不能洩漏自己的身分,又不知怎样才能给出一个让他们满意的答案。
「是我!」花季跳出来解围说:「是我拜託乔语帮我进『玨安宫』,因为我想用那些钱来做为抗日的筹码。」
「花季小姐,我相信你的目的是真的,但是乔语绝非受你所託。」乔老太很了解乔语的性格,他想进「玨安宫」的念头一早就有了。
「……我……。」花季根本唬弄不了乔家人。
「你是军统的人吗?」乔关突然质问乔语。
「……。」乔语不作声,只是直视着乔关。
「看来还真是。」在知道乔语想进「玨安宫」后,乔致就有此猜想。
「你拿那些钱,就是为了送到抗日前线?」乔老太问。
「……。」乔语不能违背组织的规定,他无法回答家人的任何提问,只能沉默。
「你的所作所为会将这个家置于险境,我有责任保护这个家。」乔关说。
「你们没搞错吧?乔语明明是在做对的事,为什么你们非但不支持他,还要怪罪他可能连累你们呢?难道你们就一点不恨日本人?他们可是杀了我们数以万计的同胞,还在我们的国土耀武扬威,保家卫国对你们而言就只是笑话吗?你们就只想明哲保身吗?」花季看不过去乔关的自私而仗义执言。
「花季小姐,我的话还没说完。」乔关解释:「照目前情势看来,野田大助对『玨安宫』的财宝势在必得,对我们出手是早晚的问题,我认为最佳的办法便是将通关法交给野田大助。」
「那不就等于将钱双手献给野田大助吗?这是助紂为虐!乔伯伯,你就这样贪生怕死吗?」花季听见乔关想向日本人举白旗就一肚子火。
「花季,我想父亲不是这个意思。」乔语安抚花季。
「那是什么意思?」
「想进『玨安宫』有两大难题,第一,是我们手上没有地图,要从野田大助手上抢回地图难如登天,第二,即便有了地图,我们也无法辨别这三份通关法何者为真,如此进入『玨安宫』是自寻死路。」乔关说明。
「父亲是想日本人帮我们开路。」乔语一点即通,理解了乔关的想法。
「野田大助得到通关法后,必会设法进『玨安宫』,就让他的人马去冒险,若他们真能活着带出宝藏,届时你可再安排你的人半路劫取,这是最保险的方法。」
「我也想过这个方法,不过野田大助心思縝密,突然将通关法拱手相让,他一定会起疑。」乔语说。
「所以必须让野田大助认为是他主动拿到通关法。」
「怎么让他这样认为?」花季问。
「卫子遇。」乔关说出关键之人。
「卫子遇?」
「野田大助听闻今日之事后,必定会有所行动,卫子遇目睹事发经过,又救了乔然性命,我估计野田大助会将他收入麾下,利用他接近乔家,趁机找出通关法。」
「经卫子遇之手将通关法送到野田大助手里吗?我们并不了解卫子遇,把成功的机会赌在他身上好吗?再说,野田大助不一定会找卫子遇当帮手。」花季感觉这样的计策并不安全。
「即便野田大助不找卫子遇,卫子遇也会去找他。」乔关很篤定。
「真的?」
「看见刚才那小伙子的表情了吗?他对然然可不是一般的关心。」乔老太说。
「我懂了,卫子遇在乎乔然,他肯定会调查这起绑架的原由。」
乔关和乔老太私下讨论过多回,他们都认为「守门人」之秘总有一日会给乔家带来灾祸,乔然的意外是很惋惜,但这也是一个将烫手山芋丢出去的大好机会,同时能成全了乔语筹措军资的愿望。
「你们还想利用乔然吗?」一直默不作声的乔致突然开口,语气很是不悦。
「乔然是我女儿,我自然不……。」
「少来这一套,让卫子遇替你们传递通关法的前提就是他得先拉近跟乔家的关係,那个关係的媒介是乔然吧!这算什么?卖女求荣?」乔致对于他们打算以乔然为饵的作法很生气。
「乔致,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我们不会让然然嫁给一个汉奸的。」乔老太疼爱乔然,当然不捨得她牺牲幸福。
「你们口口声声说关心乔然,却一个个都想着怎么利用她去帮自己达到目的。」
「这是迫不得已。」乔关说。
「这话你自己信吗?让野田大助拿到『守门人』之秘的方法多的是,你们偏偏选了这一个,因为这是最简单、最不费吹灰吃力的办法,我说的对吗?反正只要对你们来说方便,乔然怎么样都无所谓吧!」乔致脸红筋爆,指责他们说:「乔然刚逃过一劫,现在还躺在床上,你们已经在计画下一步怎么编排她,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让人噁心!」
乔致不愿在与他们同处一室,转身甩门而出,被留下的人们百感交集,理智与情感终究得分出高下。
「我以为您会反对我抗日。」乔语没想到乔关会助自己一臂之力。
「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必须离开军统,当好你的乔家少爷。」乔关心中也有一份爱国之心,所以他愿意协助乔语得到「玨安宫」的宝藏,不过他不能放任乔语在外冒险。
「父亲,您说过,男人要有担当,要保家卫国,为什么还要阻止我?」
「救国不只拿枪这一条路,实业、经济、民生也必须有人去走。」
乔语一直想站上战场杀敌,可由于他的出身及才智,组织将他培养成了特工,但他心中的热血一直滚烫着,他期望有一日能亲手将外国人赶出这片土地,然而乔关的话提醒了他,若百姓连生活都过不下去,这场战争又怎有赢面?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下山了,乔老太因为年事已高又奔波一日,乔关就先送她回家休息,乔语和花季去买了一点食物,打算今晚在医院观察乔然的状况。
他们提着买来的晚餐,远远望着呆坐在重症病房外的乔致,愧疚感让他们无法继续前进。
「乔然……会没事的吧?」花季很难过,觉得是自己害了乔然。
「傻人有傻福,她会好起来的。」乔语笑着拍了拍花季的肩膀。
「我要是不提那个烂计画就好了,都是我的错。」
「我们都有错,错在太过自以为是。」
「你的那两位同伴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他们没有联系我,警局也没有他们的纪录,怕是已经被送进76号了。」乔语说到这里又皱起眉头。
「那他们还能活着出来吗?」花季很害怕,她不想再有人因为自己的愚蠢而丧命。
「……。」乔语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你的身份会不会……?」
「我相信他们不会出卖我,可是不能保证76号那些人会不会查出什么蛛丝马跡。」
「希望他们只是被当成普通的绑匪吧。」花季除了为他们祈祷,什么都做不了。
76号的牢房内,乔语的两名同伴伤痕累累地被吊在半空中,卫子遇审问了他们两个小时,他们一句话也不说,连自己的名字都没透漏,可就是这样的骨气,才更让卫子遇怀疑他们的来歷。
「你们不是普通的绑匪,是谁指使你们对乔家四小姐下手的?」卫子遇身上还留着乔然的血跡,他看着手上乾掉的鲜血,止不住悲痛与愤怒。
「……。」他们坚决不开口。
「换个问题,是乔语派你们来的吧?他自己都承认了。」
「……。」他们互看了对方一眼,惊讶之馀又怕是卫子遇的诡计。
「绑架乔小姐之后,你们想向乔关勒索什么?」
「……。」
「『玨安宫』是什么地方?乔语为什么对『玨安宫』有兴趣?他想去那里做什么?」
「……。」
「不说吗?那我只好继续用刑了。」卫子遇拿起刀子,割下两人的耳朵。
「啊啊啊!」他们哀号着,却依旧守口如瓶。
「别担心,没了耳朵还是能听到我说话。」卫子遇的脸上被他们溅了几滴血,他立刻拿手帕擦乾净。他接着说:「现在愿意回答我了吗?」
「……。」
「你们还是不开口。」卫子遇走到他们面前,用那把刀子在他们身上不停刺洞。
「啊啊啊!啊啊啊!」
「痛吗?」卫子遇松手让刀子滑落,然后紧紧抓住他们两人的脖子,勃然大怒地吼着:「可是她比你们更痛!知道她流了多少血吗?知道她伤了多少地方吗?你们不知道!因为你们根本不在乎!」卫子遇的手劲越来越大,几乎快把人勒毙。
「头儿!」唐大宝出声阻止,卫子遇才回神、放开了他们。
「咳!咳!咳!」
「头儿!要不今天到此为止吧!你也累了!」
「关起来吧。」
两名犯人被丢进牢房后,唐大宝陪着卫子遇回到办公室,唐大宝准备了一套乾净的西服让卫子遇把那一身血衣换掉,卫子遇换好衣服后,唐大宝抱起旧衣物打算丢了,却遭到卫子遇阻止。
「拿个袋子装起来。」
「被血染成这样,送洗也没用了,我还是帮你扔了。」
「照做就是了。」卫子遇很坚持。
「好吧。」
卫子遇看着墙上时鐘,已是晚上八点,他掛念乔然的状况,但即使守在「惠仁医院」也无济于事,他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查出乔语绑架乔然背后的真相,他靠在椅子上叹气,想着要是乔语不是乔然的兄弟,他就可以直接把乔语这个主犯抓回76号审问了,也不必浪费时间在那两个从犯身上了。
「『玨安宫』到底是什么?」
卫子遇有个直觉,这个「玨安宫」就是一切的关键,这时他脑中闪过几个月前野田大助宴请乔关的画面,当时他就怀疑为何野田大助会为了乔然特地设宴谢罪,现在想来宴上野田大助和乔关的对话必定另有蹊蹺。
「……和珅……。」卫子遇想起野田大助在宴席间多次提及这个名字。
卫子遇没有其它的线索,他只好从这位歷史人物查起,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一试。
卫子遇在图书馆查了一整个通宵的歷史资料,读到各种关于和珅的事蹟,但却没有半点头绪,他想应该是自己搞错方向了。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图书馆的管理员大叔准备开馆时,发现卫子遇还在馆内,所以前来打招呼。
「卫队长,您还忙着呢,找到有用的资料了吗?」昨晚卫子遇亮出证件,管理员大叔才破例让他整夜留在图书馆查资料。
「白费功夫了。」卫子遇无奈地看着桌上的书堆。
「您是在查和珅的资料吗?怎么现在查案的范围这么广,连清朝的事都得管。」
「大叔,你听说过『玨安宫』吗?」
「没听过,是宫殿吗?」
「没事,不知道就算了。」卫子遇站起来伸展筋骨。
「我来帮您收拾。」
「谢谢大叔。」
卫子遇离开图书馆后,开车去了「惠仁医院」,到了重症病房门口,见到乔语、乔致和花季守在那儿。
「请问乔小姐情况如何?」
「还在观察中。」乔语回答。
卫子遇感觉花季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友善,他曾听乔然提起有一位暂住乔家的朋友,想必就是她,从昨日她的反应看来,她也是「玨安宫」的知情者,卫子遇想探探她的底细。
「这位小姐是?」
「这位是花季小姐,我们家的客人。」乔语说。
「听口音,花季小姐不像上海人。」
「你管我是哪里人!」花季口气很差。
卫子遇想着,花季一个外人可以参与到乔家家事绝对有内情,加上卫子遇怀疑她也是策画乔然绑架案的兇手之一,花季成天在乔然身旁活动,为了乔然的安全,卫子遇决定探查清楚花季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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