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常常有一种感觉,不管人、事、物,只要一不顺自己的意就很容易生气,学校岁末联欢晚会的消息一放出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预感这几个月恐怕不会太好过,学长姐的热情可不是开玩笑的。当系学会的人挨个教室一一堵人的时候,我居然还是有种想拿起包包直接走人的衝动。
他们在台上讲得口沫横飞,无非是一些大家团结一致、抵御外敌的精神喊话,只要经费一拿到,下学期我们想怎么玩都可以,办活动也不怕借不到场地,迎新也可以办得更盛大,不用再叫一些难吃又便宜的外烩,可以去饭店包buffet,其他年级想来也可以自行报名。
接着他们开始洗脑,说奖金如何如何丰厚,特权如何如何不合理到人神共愤,所以此次势必得成功,都已经是当学生的最后几年了,办得好也能痛痛快快玩一次,没社团经验的人也可以趁这次在履歷上添上一笔,这不一石二鸟,名利双收?
我在位子上不停的动来动去,从最刚开始的精神喊话就开始有点听不下去了,因为我觉得这些跟我都没关係,现在最有关係的那个人在医院里,你们都不懂我在担心什么,你们都不懂我的感受。
对,谁都不懂我的感受。
「你别动来动去的,我都看不到前面了。」潘薇从后面伸出手压住我,发现制不住,乾脆把我推到一边。
「我想走了。」
「走?他还没讲完欸。」台上正说到前置作业的时间,到时没课的人都得来帮忙,时间等大家把课表交上来再统一公佈。
「我们课表一样,你帮我交。」
「好是好??喂!」她拉住压低身子想偷溜的我,小声问道,「你去哪?」
「我等下还有课??」
「才刚说课表一样还说等下有课?你有毛病啊?」她翻个白眼,抓着我的衣角不放,「你最近很毛躁喔。」
我咬着下唇,不想和她解释太多,反正最后也只会得到一句:「怎么会这样。」或者:「别担心,一定会好的。」这类无关紧要的安慰,我只想离开,坐在这里感觉像是浪费时间,虽然不可能直接搭车去找父母,我寧愿在宿舍发呆也不愿意坐在这里为了等待台上的人发言结束而焦急。
我找出一个合理的藉口:「我得回去煮饭了,今天司马言光比较早下课,我昨天买来的菜还没切呢,你不知道光处理那些有多麻烦,又不是随便弄一弄丢下去炒就好了,前面要做的事情可多了。」
煮菜这方面潘薇可说是一窍不通,她哦一声,终于放开我,靠回椅背上朝我挥挥手,「去吧,等着当人家准未婚妻呢。」
我不理会她的调侃,像个小偷般猫着身子,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离开了。
以前就算再怎么讨厌、再怎么不愿意,我还是会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听他们说话,跟着大家行事,从来不会做出和大家不同的事情。在这种集会上偷溜可以说是第一次,毕竟「团结」二字可说是文学院的座右铭。人是群居的动物,就算你再如何形同异类、独来独往,有时候还是得照社会上的规则来行动的。
然而我却像身体里有把火在烧,而且越烧越旺,就快点燃某一处沉睡着的炸弹,不让我发洩就很有可能爆发。
让我不耐烦的事情或大或小,上礼拜天考证照的时候我忘记带立可白,于是向隔壁的同学借,监考老师走过来制止,我差点就向他顶嘴说借个东西有什么不可以?有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潘薇吵着要我陪她一起买学餐那家总是大排长龙的蛋包饭,我口气很差的回她吃什么还不是都一样,干嘛要浪费时间排队。她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颗鸡蛋一样吃惊。
这种情绪就像一种效力极强的蛊毒,慢慢的散佈浑身上下,我知道自己不对,却无法控制越发嚣张的不耐。
我爬上楼梯回到自己房间,走廊的灯没开,其他两间房灯也是暗着的,我猜两个人都不在,才刚拿出钥匙准备开门,身后的门咿呀的开了。
同校的毅佩一身皱巴巴的衣服,睡眼惺忪的攀着门板,我猜他大概是去哪里玩回来直接倒头就睡,连衣服也没换。「你回来啦?」
「嗯,吵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她打个大大个哈欠,「有看到房东吗?我的门好像有点坏了,要上油,不然每次开门都好大声喔!全世界都知道我回来了。」
「他好像出去玩了,这几天会回来吧。」
「嗯──」
我盯着她伸懒腰的动作和超低领口,「你内衣露出来了。」
「哈哈,没关係啦。你是从那个什么光哪边回来的是吗?有没有吃的?」
平常晚餐煮多了我会带回来放在冰箱里,晚上他们回来饿了就会自己热来吃,「我今天没煮。」
她大叹可惜,抓抓蓬乱的短发,「真可惜,那我去买小火锅好了。」她挥挥手,然后关上门。
几秒后,里面传来一阵喵喵叫和毅佩的笑声,我盯着那被她漆成粉红色的木门发呆一会儿,才走进自己的房间。
里头漆黑一片,早上出门时窗户忘了关上,几张纸散落一地,我叹口气,把东西整理好,接着洗个热水澡,最后坐在桌前,盯着那碗黑糊糊的仙草。它已经冷掉了,凝结成一块纸碗形状的仙草冻,我听见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关门的声响,大概是毅佩买完东西或者学姊从男朋友那里回来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房间安静得可怕,小小的空间瀰漫着一股厚重的冰冷空气,像隻怪物似的压着我的胸口不放。
我拿起手机按下司马言光的号码。
但他并没有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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