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我无法天天参上,无法每天探望你,你要好好保重。」伊周像老母亲叨念着,不知道是光晕抑或真实,她觉得他的眼角泛着泪光。
「是,绝不教少主公操烦。」千代微低着头,以表尊敬的道。
「你看你,自从打算仕宫之后,连叫我都如此生疏,真箇伤心。」伊周红着眼眶道,彷彿在下一秒泪液即会夺眶而出。千代看着看着,纵容对方伤心难受也不是办法。
她收起贵子授传予她的宫廷礼仪,以逗笑的意图问对方:「这是主母教导我下对上的应答方式。如此不好吗?」
千代凑近瞧着伊周的脸庞,故作一探究竟的问:「伊周,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谁哭了,我没哭!」千代的语调挑起伊周潜在的大男人主义,他死命的以袖擦柔着眼,边说还不停流泪的驳斥。
千代扶着伊周的肩,笑道:「伊周,你是少主公,未来势必成为主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能老是因为小事而哭泣。千代还得靠您保护呢!而且,容易弄脏袖子……」她掏出手绢擦拭着伊周袖上的泪渍。
千代打量伊周全身,今日的他穿着面白里红柔软合身的直衣,搭配深紫色的指贯,身上另外包裹着几层白色衣裳,外加红梅织锦褂子,倒类同于唐朝公子的打扮。
千代变声戏謔的问:「唐老爷,婢子用这口吻和您对谈,您扣不扣薪吶?」她仿着汉音的模样加上内容,直接戳中伊周笑穴,他破涕为笑,愁容一扫而空。
「不扣薪,不扣!老爷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千代。」伊周拧着千代笑开怀的神情,自己也恢復以往幽默开朗的常态。
这句话,他也是用汉音回覆的。
唐车自清凉殿北隅而入,巍峨美丽的皇宫直直映在千代的眼帘。在伊周的领路之下,她来到登华殿。
登华殿十足的典雅,不仅聚天下建筑精华之萃,连那些几帐的色调皆别出心裁,例如现属春神蒞临大地,樱花桃花所代表的时节,几帐全採红梅色。虽云全採红梅,几帐的纹路却各自独立,教人看得目不转睛。
千代越过掛桥,尽头即是登华殿的主殿。
主殿里,一位雍容华贵、美丽,却不妖艳的少女正朝自己笑着。她外披的长褂与层层包裹的衬衣配色更显其优雅蕴籍,彷彿整座殿里的光线皆聚集其身。
对,那名少女正是自己的好姐妹定子皇后。
定子一见到许久不曾晤面的千代,她的面容如花绽放,「千代,委实好久不见了,每当忆及你,眼泪都快流下了。」
定子的温柔婉约着实令千代相当怀念。她亦笑道:「娘娘的美貌与典丽可谓与日俱增,千代都快认不出您了。」
「千代,你坐近点儿,让我仔细看看你,才一年未见吧!气质全然不同了呢!」定子惊艷的招了招手,一旁的女官亦从千代与定子之间的关係与背后的大纳言殿君作第一印象的建立。
千代循其言向前挪了挪身,此时,背后的伊周清了清喉舌,提醒眾人别忽视了他的说:「唉呀!两位,别忘了我。都忘了说明一下,各位,这位小姬君是源式部卿之女,就称呼她(1)式部之君吧!」
四座的女官闻着伊周亲口介绍千代,都万不怕生的靠向伊周,好奇的问:「少主公,怎么是您同式部之君过来的啊?」
「是啊!仍深居闺中时便曾闻女房们间聊,说主公领养了名小女孩。瞧她生得伶俐可爱,怎的没被您给吓死?」
伊周听了这一连串的问题,眉骨高扬的戏言:「拜託,你们瞧我这风流儒雅端坐如佛的正派男子,小姬君会被我吓死?被我吓死的是心中有邪念,阿弥陀佛。」他随口唸了一声佛,那滑稽、故作认真的模样让四座笑个半死。
「切!听您说的,也要看看式部之君怎么回。」女官列中长得最为丰神秀丽,有如棣棠花放的女官上前问着千代:「式部之君,你觉得少主公骇人不?千万别畏惧强权喔!」
千代瞄了伊周一眼,他那自信满满的顏表使她回想起这些日子来吃到的闷亏,她毫不犹豫地頜之,道:「可怕。」
伊周与定子皆愣了一下,尤其是伊周,他素来自认对千代百般疼爱,想不着会做如此反应。
那名女官忍住笑意,又探问了来由,熟知,当千代记恨的道出过往:「少主公抢了我的肉丸子,那可是我打算留到最后享用的,竟被他夹走。少主公的嘴馋,可怕!」全场笑倒了一片,连原来敛眉的定子也跟着笑到捧腹。
女官们纷纷推翻伊周前些时候的言论:「您好狠心吶!竟这般对待人家,看人家记仇到今日还忘不了。」
定子也笑道:「兄长,我还以为您疼式部疼到骨子里,想不着竟这样欺负人家,真是对您改观了。」
「喂喂喂!才吃了个丸子而已,有这样严重吗?」伊周眼见大家的笑声铺天盖地而来,急忙为自己辩驳,这回他立刻双手合十,着急的道:「我一定是造了什么业障,才引来你们大家的欺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来消业障喔!」
现下,有伊周与千代的一搭一唱,登华殿成了皇宫最多欢笑的一隅。
午后,伊周打算前往(2)公卿(3)殿上间,在经过(4)殿上人的殿上间时,发现宫大夫道长在里头(5)职宿,伊周遇着对方后颇为惊奇的道:「阿叔,您也在这里,好巧呀!总是能在最不经意时遇见您。」
道长看到伊周也热忱的说:「只能说有缘吧!有殿大纳言,今天又来陪皇上了?」
「是啊!不过阿叔,您别用这么正式的官僚名称,直接叫小名也无妨,现下没人。」伊周的笑容实乃春天的小太阳,殿上间全洋溢着暖实的气氛。
「仔细想着,像乃父那般,都做了关白摄政了,还煞此亲暱的叫唤着下人,有些违礼的不妥,得麻烦託你转达啦!」
「其实这些话您能直接向我父君提议呀!」伊周笑道。
只见道长嚥下一口气,苦涩的指着自己笑说:「我说吗?怕会令乃父反感。」他的言谈间充满帝王之风,许是天生气质与性情使然。
伊周眼见道长若隐若现的气场,略带暗示性的问:「阿叔,您有没有觉得自己适合关白此职?我觉得您有这架势。」
「关白?哈哈哈!」道长仰天大笑了几声,随后宛如说笑般的道:「关白此职,不,应是说世间所有荣华富贵,都是上天赐予的,你得到什么,势必得还出什么。这句话,你得记住了。」
「此意含我明白,歷史总重演着您甫所言,连我现在都有所略悟与感慨……」伊周无奈的笑说。
道长窥知他的烦恼,加上忆及道隆曾在他面前吐露的抱怨,遂道:「明天是源先大纳言的四十大寿,带些若菜陪我和彰子顺道去拜访吧!」
「好吧…先前和雪子闹成那样,想来也挺愧疚的,明儿去和源先大纳言道歉探候也好。您说彰子妹妹也会去的么?她过得好吗?如今也值五岁了呢!」伊周微压着头,害臊的说。
「越来越有男子气概了,伊周。男人做事就是要敢作敢当。不要紧的,源先大纳言未有责怪你之意,该是说,他早料准你们这一对可能会闹翻。」道长拍击伊周宽敞的肩膀,给与他浅然一笑。
「咦?」伊周惊讶的目视对方,他一直以来的认知与实际状况居然相距甚远。
道长神秘的笑而不答,只继续表达方才未结束的言语:「还有啊,说到彰子,託你的福,现在可越长越美了,头发也越发丰满,总嚷嚷着何时才能见到你。」谈到女儿,道长的笑容增添不少光彩。
「听阿叔这么一说,教我更加迫不及待明天的到来了。」伊周期待的回答。
翌日~
「父君大人回来了…还有…伊周哥哥!」彰子与几名女童正玩着布偶,玩得乐不可支不可开交,转眼间,当她头一撇,恰恰发现人已在妻户的道长与伊周。
尤其是伊周这名难得的贵客,彰子遥遥望见便兴奋的扔下手中的玩偶,朝伊周直奔而去,儘管步伐有些不堪负荷如此大步的奔腾,她依旧摇摇摆摆地奋力跳入伊周的怀抱。
「彰子,好久不见了。」伊周亦不吝嗇的将彰子一把抱起,她茂密乌黑的秀发披在精緻清丽的五官,再搭上一袭图纹绚烂的锦衣,实在美得与一隻洋娃娃一样。
「彰子,跟父君与伊周一起去母君的家好不好?」道长抚着彰子将来还会发得更茂密的发顶,轻柔的笑道。
彰子听了后开心的猛頜之,她抱住伊周的脖子,喜孜孜的道:「好!跟父君一齐去见母君,然后彰子要给伊周哥哥抱。」
面对谈吐流畅毫不口吃的彰子,伊周惊艷的说:「彰子说话真流利。」
「彰子她相当聪颖,而且她非常喜欢你。」道长拍击伊周的肩头,本该是温馨的时刻,他嘴角泛起的却是难以捉摸的诡异笑意,照例的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彰子喜欢伊周哥哥,哥哥很“漂酿”,嘻嘻!」彰子童稚的笑靨幸福的磨蹭着伊周的脸颊。如此举动,谁不会心花怒放。
「彰子也好可爱喔!走,我们一起去坐车。」伊周愉悦的笑道。
「好棒!彰子开心!」彰子眉开眼笑的表达期待之情。
望着伊周如此放松的沉浸在于彰子的互动之中,道长的目光又闪过那抹诡譎的笑意。
(1)仕宫女官在官方上要以父、兄或子的官职名称呼
(2)公卿中除了参议为四位,其馀都是三位官以上,地位很高,可随时进入皇宫
(3)等待天皇接见的场所
(4)四位以下五位以上,或经天皇同意可登殿面圣、陪侍的官员ps·宫大夫是四位官
(5)殿上人会轮流留守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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