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星期一为固定的休馆日以外,平日五点半放学后,我也不参加学校的晚自习,而是改来常去的那间图书馆,原因是后者可以待得更晚一些。
週六一样要到校上课,比平日早一节课放学,所以我会先回家吃晚餐再去图书馆,星期日则是一整天就窝在那儿,简直快要当成自己的家。
也只有待在家和学校以外的地方,才不必面对别人有所期待的炯炯眼神,彷彿一触目,连最后仅存的一口氧气也会被燃烧殆尽。
几个星期以来,常见到程聿伦也来图书馆自习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不是事前约好,而是无形中交换共识的默契。我会为他保留对面的座位,他会为我完成解不开的每道习题,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最后在公车站前分别。
从好几个星期,又变成好几个月,转眼间,翌年的雨季悄悄来临了。
在那些固定的日子之外见到他,是在某个星期六的午后。
早上上了五节课,午休过后开始考模拟考,班导规定必须对完答案后才能放学。我和苏裴华好不容易捱到班导终于放人,又在中廊前等了校排名公布,时间已经不早了,终于要离开学校时,没预警地又下了一场大雨。
一些还留在学校的同学不免怨声载道,今早出门前明明仍是天气晴朗,没想到雨势一发不可收拾,倾盆般洩下的风雨来得又猛又急,甚至连视线都被雨水模糊了一片。
「你要怎么回去?」我问苏裴华。
「等我妈来接,要不要请我妈载你回去?」念及平常上下学我们都是搭公车代步,也许是怕我一个人回家不便,苏裴华好心地问道。
「不用了,我有带伞,而且我想去书店买文具。」我婉拒了她,直到看见她妈妈的车停在校门口了,我们才互道再见。
我撑起平常惯用的浅紫色雨伞,步入雨中。
下雨天,走在街道上的行人比平常减少了许多,倒是充斥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迅速通行,而书店以外的世界如此纷扰与嘈杂,随着自动门缓缓掩上而阻挡在外。
在室内,静得只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所有恼人的喧嚣也渐渐沉淀下来了。
买齐了文具用品,我随手选了一本旅游杂志来阅读,嗅着纸张与油墨独特的气味,以及指腹翻动书页的那份触感,咀嚼了满腹的文字份量,才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
「借我躲一下雨!」
「啊!」我吓得惊呼一声。
从身后快步窜入伞下的一道身影,在我来不及意识到有人朝自己接近时,那人攫住了我手上还握着的伞柄,视线一下子只容入了他的胸前,距离我的鼻尖近得不到五公分,我吓得赶紧把伞放开,别过眼。
「抱歉,刚好看到是你就来躲雨了,你没事吧?」程聿伦歉疚似的笑了笑,看到他好像真的不是故意的表情,我只好没辙地原谅他了。
本来以为是遇上什么心怀不轨的人,还想给他一记肘击防身。
「没事。」我看他忙着替自己的裤子拍掉雨水,就伸手替他揩了揩衣袖。
等到他停下手,一对上他的眸子,才发现他此刻清亮的瞳孔里,有似水般的温柔,浅浅辉映着我的脸孔。
「你、你都不带伞的吗?」我羞窘地垂下目光,紧盯着脚下,此刻两个人鞋与鞋间的距离,第一次如此接近,却令我难以直视他的眼睛。
「因为你会带啊!」他灿然一笑,我却因他的话而发愣半倘。
意思是,要跟我一起撑?
我闷着声不发一语,朝他身侧揍了一拳,只见他吃痛地抚着腰哀号,虽然刚刚真的用力过猛了,但我并不想理会他刚才说的话,而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旻薰!」
我整个人被震慑住,停下脚步,依旧是背对着他。
「和我一起撑,好吗?」
我瞪大了眼睛,立刻转过身,惊觉到他还是佇立在原地,撑着我的伞,没有跟上前。
那句话听起来似真似假,而我不禁揣想,现在的你,因为这场雨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可是等到雨停了以后,你还会待在我身边吗?
制服已经沾上数不清的雨点,眼眶里却有股溼意正在蔓延,我想直率地答应他,可是声音却好像被哽住似的,只听见自己语带鼻音用不成调的声音朝他大喊。
「那你要快点跟上来!」
因为我……已经不想回头了。
曾经多么计较一次次数字间的差距,一分、两分、三分等等,暗暗衡量着与你的距离可以再拉近几分,才能让自己感到心满意足。
望着他豁然一笑,走在我的左侧,我再没什么好顾忌的,只要全心全意一起往前走,而身边还有他在就好了。
即使,雨已经停了的时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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