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父皇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父皇你不应该是先问大哥吗?
等问完了大哥,我再说我的台词。
他才是嫡长子啊!
他出生的时候在我前面,怎么问问题就在我后面了?
朱高煦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可惜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把思绪拉回到了眼前。
因为眼前有个关乎他的性命攸关的问题——父皇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啊对对对......对于这件事,俺琢磨着,父皇说得对!”
朱棣仍然不打算放过他,坐在龙椅上微微绷直了身体,继续问道。
“那二皇子觉得,朕哪里说得对?”
这是真的糊弄不过去了,朱高煦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日在讨论徭役问题时。
姜先生和李景隆互相揪着衣服,怒目而视的场景。
于是,朱高煦动了。
朱高煦撩起皇子牟服衣袖,疾步走下金阶,向着位于百官之首的曹国公李景隆走来。
“二皇子你要干什么?”
“陛下!二皇子要当殿行凶啊陛下!”
“金吾卫!金吾卫呢?”
须知道,大朝会上皇帝不高兴,最多拉你去打板子。
可是这位勇冠三军的二皇子,谁知道会不会直接用手把你撕成两半?
身后的文官们慌乱成一团,都往后退却了几步,队列瞬间散乱,只留下李景隆顶在了最前面。
其实李景隆看着朱高煦气势汹汹地冲他走了过来,刚才下意识地就想跑。
但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明明在诏狱里朱高煦说自己不想犯错,那他为何会做出这种严重御前失仪的行为?
正常角度来讲,朱高煦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行为。
那么排除所有错误选项,只有一个解释!
——这是姜星火教给朱高煦的。
等等等等,姜郎教我干嘛来着?
哦对了,呆若木鸡!
李景隆看着冲他走来的朱高煦,不躲不闪,挺着胸膛护在了百官最前面。
背对着百官,在慌成一团的文官们看来。
此时李景隆那本就高大帅气的身影,显得更加高大帅气了。
李景隆发动技能,“呆若木鸡”。
他此时仿佛变成了一個木头人,呆滞地看着走到他身前的朱高煦,一动不动。
甚至连本来要眨眼沟通一下剧本的环节都省略了。
朱高煦见了李景隆这样,脑子也没转过来,但是这他娘的气氛都到这里,还能再塞回裤裆里不成?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此刻,朱高煦开始请神,请来了三天前的姜星火。
“曹国公!”
“你是百官之首,伱可知道,天下苦徭役已有两千年矣?”
“暴秦征徭役,陈胜吴广愤声言:藉弟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何不举大事,诛暴秦?!”
“暴隋征徭役,知世郎作《无向辽东浪死歌》: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宁为山中匪,不为辽东郎!”
“徭役之苦,十倍于赋税!!”
说到激动处,朱高煦振臂直指畏缩在李景隆身后的文官们。
“你们不信,不妨去天下乡镇市渡挨个问问,哪家哪户的当家男丁,但凡有不去的可能,反而自己愿意抛下妻儿去服徭役的?”
见有文官张口欲言,朱高煦直接从身边披着明光铠的三弟朱高燧手中,一把抢过了用来仪仗的双手仪刀。
唐仪刀为军刀四制之一,装以金银,羽仪所执,因千牛卫常用,又称“千牛刀”,乃是苗刀和戚家刀的前身。
若是姜星火在此,定然脱口而出:“这不是加钱居士那把刀?”
一人高的长刀,此时朱高煦单手拎起,睥睨四顾。
文官瑟缩如鹌鹑,鸦雀无声。
“你们这些当官老爷,是不是就想着苦一苦百姓?嗯?”
“明明是一笔经济账,朝廷多了赋税,百姓少了徭役,就因为你们觉得你们士绅不用服徭役,所以百姓不服徭役便辱了你们?”
“我呸!”
“俺告诉你们,天底下还有一句话。”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废除徭役,便是历史大势浩浩汤汤前进之必然!”
“陛下仁政,乃是泽被万民之功业!”
“反对摊役入亩,便是与历史大势相悖,要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
“反对摊役入亩,便是与天下万民作对,要被指着脊梁骨骂到死!”
“俺说完了!谁赞同?谁反对?!”
“反对的,现在站出来!”
在朱高煦手里长刀的威胁下,没人傻到现在站出来。
“看,没人反对。”
“够了!”
朱棣终于拍案。
也不知是拍案叫停,还是拍案叫绝。
“御前咆哮,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金吾卫,拉出去午门廷杖!往死里打!”
“谨遵父皇旨意!”
三皇子朱高燧使了个眼色,带着几名金吾卫把朱高煦直接押了出去。
待朱高煦被拉走,惊出一身冷汗的文官们,这才来得及用敬佩、崇拜的眼神,去看那个渊渟岳峙的高大背影。
是他,用实际行动刻画出了什么叫秦汉风骨。
是他,用实际行动告诉陛下什么叫不畏强权。
是他,面对桀纣般暴戾的二皇子,用那不屈的身影,保护了大家的生命安全。
面对长刀和威胁,曹国公,一步不退!
啊~赞美曹国公!
“曹国公,你做的很好,不欠朕那一顿熊心豹子胆了。”
朱棣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随后示意殿内纠察风纪的御史带领百官整理队形。
李景隆这才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退了出来,而他回过头,迎接他的,是无数官员崇拜的目光。
所以,姜郎,这也早就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既没有犯错伤了朱棣面子,又保护了百官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在不立功不表态的情况下,把摊役入亩推进了下去。
“嘶~”李景隆心中暗道,“不愧是你啊,姜郎!”
二皇子的表演结束了,朱棣微微示意朱高炽,早有准备的朱高炽从袖中掏出了准备好的摊役入亩政策细则。
“摊役入亩,由苏松嘉湖诸府先行试点......”
“田亩不分性质,除以兵役代替徭役的军田之外,无论皇室、藩王、勋贵、官府等所属田产,均严格执行摊役入亩。”
“各布政使司,均有监察御史带队巡查,原则上巡查队伍成员籍贯与被巡查布政使司应距三千里以上。”
“南京锦衣卫与各地锦衣卫将遵循陛下旨意,抽查摊丁入亩推行情况。”
“循《皇明祖训》,今年重新清丈田亩,各级官员应积极配合,不得推诿延误。民间有隐田、抛洒、寄田等行为者,需如是告知官府。违者......夷三族!”
...............
当朱高煦趴在长条凳上,侧着头看着垂头丧气,仿佛死了亲妈一样的官员们鱼贯而出的时候。
身后的金吾卫正高高举起板子,带着呼啸的风声轻轻落下,发出了巨大的“啪”声。
淇国公丘福、成国公朱能、永春侯王宁,围着朱高煦兴奋地说着什么。
而曹国公李景隆这次不避嫌了,他拎着自己的官袍下摆,仪态风流地行到朱高煦面前。
李景隆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这些,都是姜郎教你的?”
今天朱高煦的表现,堪称完美。
而这么完美的朱高煦,显然不是自己的能力范围能做到的。
而既然姜星火教了自己这招“呆若木鸡”,让自己不立功又不犯错地渡过难关,那么想来朱高煦的表现,也是姜星火指点的成果。
朱高煦闻言呆了呆,这不是废话吗?
当时讲摊役入亩的时候你也在啊,不是姜先生教的难不成是你教的。
朱高煦此时心里还怀着对李景隆向朱棣率先告密的嫉妒,却是有些不想搭理李景隆。
朱高煦在长条凳上侧着头咧开嘴,用带着三分轻蔑、三分鄙夷、三分嘲讽,还有一分同情的笑容,胸有成竹地对着李景隆说道。
“啊对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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