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蔚熙问:“你要我如何说?”
程新忌逃离在外的这些日子里,对谁都很是敏感。他听着范蔚熙此言,便觉得对方好似有些为难,遂缓缓松开他,再次蜷抱住自己的膝缩到床角,似是认清了现实,“说起来,我与你也不算什么过命的交情。算了,不劳烦你。”
范蔚熙遥想他之前的意气风发,心中便觉不忍,道:“我没说不帮你。”
程新忌仍是摇头,“不必了。一切都还是未知,我现在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就不白白欠你一个人情了。”
范蔚熙看了他一会儿,忽说:“那些经商的人,在投下一笔生意时,都是不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的。就像是一场赌博,赚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赔了,也怨不得什么。你方才说一切都还是未知,那么可巧,我今日想试一试,看看究竟能不能赚。秉维,我赌你能得偿所愿。”
程新忌心上一撼,望着他久不出声。
范蔚熙笑笑,坦然地对他展开手掌,“于私,你我也并非毫无半点交情,我不想看到你这样颓废。于公,怀玉现在也需要你。”
程新忌看着他掌心里明晰的皮肤纹路,用力地与他击了个掌,又紧紧握住,声音稍显气势来,“好。”
他借着两手相握的力从床上爬起,与范蔚熙并坐在床沿,问道:“你刚刚说,赵侯需要我?”
范蔚熙肯定道:“若要突破朔北,只有从你这里开始了。待会我去一趟营中,问问怀玉的意思。”
他刚说完,门外便来了一阵叩击,其间还夹杂着赵瑾的声音,“蔚熙,在屋里吗?”
“说人人就到。”范蔚熙一笑,起身去替赵瑾开了门。
“听说小程将军在你这里?”赵瑾进门便问。
“赵侯。”程新忌扯上靴子过来,开门见山道:“可要商议后事?”
赵瑾颔首淡笑,“痛快。”
程新忌看了范蔚熙一眼,道:“正好,适才我还同蔚熙说,要问一问你的意思。”
“既然往后同舟共济,咱们就直接点吧。”赵瑾自行坐下倒了一杯水,用手指蘸水后直接在桌面上演画。
“孜定口贯来防御的是南疆十二寨,如今周茗听命于朝廷,想从这里入攻,但孜定口一带地势高,勉强还能抵御住,所以我想先对宁远出手。”
程新忌问:“钱一闻已经动兵了?”
赵瑾道:“还不曾,虽然我不清楚朔北如今究竟成了什么局面,可按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钱一闻迟早会对梁州出兵。与其日后被南北围剿,不如现在率先出手,说不定能抢占先机。”
程新忌马上道:“我自请堪任此次出兵宁远的先锋。”
赵瑾道:“我来找你,本来就有这个意思,所以我想问问,钱一闻此人有什么弱点?”
“他……”程新忌本想说钱一闻治军过于严苛,时常有人表示不满,可话到嘴边,恍然记起来郭浩对他提过,钱一闻忽然一改常态,对麾下将士格外体恤。
“是这样。”他喃喃低语,可这样的后知后觉已然太晚,赵瑾问:“是哪样?”
“如今只怕有些难。”程新忌将这其中的缘由讲了一遍,摇头不止,“如今只怕是郭浩重新回到宁远,也很难再将这些兵收服下来。”
范蔚熙在旁听了这么久,忽然记起来什么,问道:“这个钱一闻,是不是师从华展节?”
程新忌嗯声,“可这又能怎样?”
“先礼后兵。”范蔚熙看向赵瑾,“那位禁军二营的陈指挥使,应当与华展节颇为熟识,能否让他此次同去宁远,先与钱一闻商谈?”
他这是文人之见,赵瑾与程新忌明显不赞同,但还不等两人说话,范蔚熙又道:“镇北王驻守朔方这么多年,在军中的声望定然不小,如若能当着宁远守备军的面揭露这些,任凭钱一闻再如何体恤他们,他们只怕也难以继续从命。”
赵瑾问:“可如何能让宁远守备军相信?仅凭口舌之言,只怕极难令他们信服。”
范蔚熙略略思索,道:“若是能找到镇北王的尸身呢?”
此言一出,程新忌的双手不自觉地握住,整个人登时绷成了一张弓。
赵瑾道:“只怕很难。”
局面好似变成了一池死水,程新忌愤然道:“不用对他讲什么先礼后兵,赵侯,你借我三千人,我替你活捉钱一闻。”
范蔚熙轻声一斥:“别冲动,这不是儿戏。”
程新忌道:“不,我没有冲动,我很清醒地在说这些话。赵侯,郭浩此人可信,我有个想法。”
他也用手指蘸了点杯中的水,在桌面上草草画着,一面说道:“咱们兵分三路。先让陈参约谈钱一闻,适时放出他害了我大哥的消息。你带人从西南方向攻击,我去一趟洛州,问郭浩带上兵马粮草,从东北方向出兵。不过……”
程新忌画完之后看了看赵瑾,手指着宁远的西南方向道:“这里是宁远与鞑合的边境线,驻守在这里的人只多不少。”
赵瑾懂他的意思,仔细斟酌后说道:“即便我没有胜算,至少也能拖住一阵。”
“好。”程新忌点头,又问:“何时出兵?”
赵瑾先问范蔚熙:“淮州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范蔚熙道:“暂时没有,但我前几日清点粮草,可以坚持到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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