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泛着笑看他,“宁卿试试这茶,若是喜欢,这一罐就给你了。”
宁澄焕低头才堪堪细啜着润了润唇齿,外边忽然来声:“圣上,皇后殿下求见。”
两人同时一顿,随即都朝殿门处看了过去。
楚帝浮于面上的笑敛下去些许,淡淡道:“朕与宁卿有事相谈。”
话音才落,宁皇后便直接闯了进来,她来得慌张,连头上的流苏步摇都在随之晃动。
宁澄焕赶紧放下手中的茶盏,行礼道:“臣见过皇后殿下。”
楚帝脸上一黑,对她道:“皇后什么时候也这般不知礼数了?”
宁皇后见宁澄焕无事,那颗悬着的心才轰然落下,立刻请罪,“臣妾失礼了。”
楚帝道:“皇后这么急匆匆地来,有什么事吗?”
宁皇后道:“臣妾昨夜做了个不大好的梦,醒来之后一直心绪不宁,就想来看看圣上好不好。”
楚帝不咸不淡道:“如你所见,朕好得很。”
“殿下多虑了,臣一直在这里陪着圣上。”宁澄焕也道,“圣上方才还赏了臣一罐今年的新茶。”
宁皇后瞥见茶案上还散着热气的两盏茶,心里仍然不大放心,遂对楚帝道:“有些话,臣妾想单独对圣上说,可否请圣上让大哥先出去?”
她今日之举有些反常,楚帝想了想,对宁澄焕道:“宁卿先去偏殿里等着吧。”
宁澄焕说了声“是”,离开之前无意与宁皇后对视了一眼目光,宁皇后的瞳眸微动,对着殿外斜了一眼。
他当即便明白了什么,出去之后并未前往偏殿静候,反而大步踏离了海晏殿,之后便沿着宫道越来越远地跑开。
谷怀璧带着一队人已经将海晏殿巡了好几圈,此刻见着宁澄焕火急火燎地往这边小跑,忙迎了上去,“宁相!”
“快……”宁澄焕如见曙光,扶着他的手臂喘息着说道,“时候到了,赶、赶紧去东宫……”
他的话还没说完整,鼻腔里忽地一热,一滴鲜红的血就这么直直地滴落到了他的脚边。
谷怀璧赶紧吩咐人去东宫传话,一面搀着宁澄焕问:“宁相,您怎么样?臣送您去御医院。”
“你不能走。”宁澄焕按住他,在尚且清醒之际筹谋道,“让旁人送我去就好。你……你留在这里,太子马上就来了。”
“好。”谷怀璧遂点了两个信得过的下属送他离开,宁澄焕一路走,鼻中血流不止,连嗓子口都带上了一阵铁锈腥味。
那盏茶。
宁澄焕回想适才在海晏殿的惊心动魄,后怕而又庆幸宁皇后的敏锐。
他的腹腔里逐渐有了火烧一般的灼热感,那盏大红袍只是抿了一口,宁澄焕此时根本不敢想象若是饮完全部会是怎样的肚穿肠断。
“宁相!”一名羽林卫见他越走越慢,干脆将他背了起来,“您忍着点,马上就到御医院了。”
“嗯……”宁澄焕大口呼着气,他掐着自己手背上的皮肉,在疼痛的刺激下迫使自己清醒着看清一切。
成败皆系在此,他现在还不能倒下。
帝后二人一坐一立对峙在殿内,相看无言。楚帝静待片许,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绕弯子的话就不必了。”
宁澄焕已经离开,宁皇后没了后顾之忧,底气都上来了许多,道:“这些年,除了每月两日推托不了的礼制,圣上只怕连臣妾的消息都不想听到。”
楚帝不耐烦道:“朕说了,不要绕弯子。”
宁皇后道:“臣妾没有绕弯子,今天来这里,也没有任何目的。”
楚帝问:“那你想说什么?”
宁皇后道:“圣上能叫一声臣妾的闺名吗?”
楚帝看着她,没有作声,宁皇后露出个苦笑,“圣上莫不是连臣妾的闺名都忘了?”
“姝静。”楚帝喊了这一声,忽然就被宁皇后抱住。
“我在宫里将近三十年了。”宁皇后伏在楚帝的肩上小声说着,“我知道我嫁的人不可能偏宠我一人,或许在姑母的施压下,他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可我还是怀着所有女子都有的期许想着,你或许不会那么无情。”
“皇后。”楚帝要推开她,可宁皇后抱得很紧,还在说着,“我尽心尽力做好一个皇后该尽的事情,善待你的所有孩子,还将阿珩和阿绩看作亲生的照养。可即便是这样,也换不来你的一句感谢。你对我永远都是那么淡漠,即便我将真心毫无保留地奉上,竟然也不及一个阉人的只言片语。”
宁皇后稍作停顿,含着恨意又道:“你以为你与谢昕之间的这点私情,我半分都不知道吗?我不光知道,我还知道他是谁。”
楚帝的双手捏紧了她的一对肩,森然道:“那你挺有胆识。”
宁皇后看着她,冷笑起来,“你藏着他,数十年如宝贝一样。我不说,那是因为我可怜你们。”
她说着还笑出了声来,“多可怜的一双鸳鸯,只能在这样见不得人的屋檐下苟活。而他,范霁,甚至连个男人都不是。”
“住口!”楚帝怒不可遏,一掌甩在她的脸上。
宁皇后好似并不觉痛,她看了一眼茶案旁的橘子,说道:“你还真是疼他疼得紧,半点风险也不舍得让他踏入。其实你若是不使这么一出,我还真的不会起疑。”
她的视线在茶案上流转,最后停留在那两盏已经冰冷的茶上。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