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几年而过,江不倦成了一营的右骁卫,呼朋引伴的本事大涨,随随便便的一声叫喊就能招来不少愿意替他做事的下属。而华展节虽然身为一营指挥使,可每日除了教管南衙禁军,便再无旁事可做,他生性不善言辞,端城失陷后便愈加沉默少言,禁军们见了他纷纷不敢说话,更是谈不上亲近可言,时间一久,他便沦落成了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牛皮纸袋里的这些信重若千斤,钱一闻的双眼短暂地失焦,好似看到了华展节被整个南衙排挤在外的孤独之境。他看着江不倦这些受贿的证据,愈加为华展节感到不安。
这么多年,他也是做梦都在希望华展节能重返朔北战场,如果可以,他想跟着华展节一起将端城收回。
有道是升官涨职人也会飘,江不倦这几年在南衙混得如鱼得水,与上下打成了一片,说起话来竟然比华展节这个指挥使还有用,整个南衙没有一个不买他账的。他这种种之举不论怎么看都是在替程新禾收买人心,来日储君即位,若是对这位异姓王心生不满,也要看着邑京的势力权衡利弊。
他可不信江不倦不是程新禾刻意插在邑京的一枚棋子。
钱一闻深思好久,慢慢地将这些要命的东西收好,迟缓地提笔落下了一封回信。
只要能让华展节重新回到这熟悉的战场,即便日后东窗事发追究罪责,他也不在乎。
朔方大营外风驰电掣而来一匹快马,临近栅栏门时,马上人略略拉扯住缰绳,直接从鞍背上一跃而下。
“大哥在吗?”程新忌解下蒙在脸上挡风的厚布,问着营地前的看守军。
“王爷刚刚才巡了一圈,现在应该在帐子里。”
程新忌把马扔给其中一名看守,说道:“帮忙看着点,我先去报个乌蒙的军情。”
他径直朝主帐去,脚还没跨进就喊:“大哥!”
程新禾正在与几名下属说话,他骤然而来,又这么一喊,惊得几人都愣住。
“忌郎将?”一人先出声,疑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乌蒙的军报。”程新忌扬了扬手中的东西,递给程新禾时说道,“大哥先看,细节部分可以再问。”
程新禾对几位下属道:“你们先去吧,回头再说。”
几人一一退离,程新忌好奇问道:“大哥,你找他们说什么呢?”
“古纳川把女儿嫁给了车宛大汗。”程新禾说完,看他眼中有些意想不来的呆滞,又道:“车宛与苍狼部现下等同于一体,我考虑在甘州一线多加一倍的兵力。”
程新忌想到范蔚熙对他提过的朔北局势,道:“还好鞑合与大楚的联姻定下来了,否则若是再加上这个目的不明的鞑合,咱们还指不定要如何手忙脚乱。梁州那边,好歹还有横西五峰可以暂时阻挡北面,这优势可真好啊。”
提起梁州,程新禾道:“赵侯眼下就在邑京,听说春时的那场仗,车宛被他揍得不轻,否则也不会有现在这出与苍狼部的联姻之策。”
“赵侯是很有胆识,可惜啊,他有圣上护佑,压根就不愿意正眼瞧咱们。”程新忌觉得憋闷,不知第几次劝说道,“大哥,剑西这条路既然行不通,要不趁早试试宁相?”
“不是让你不要再提了吗?”程新禾瞪他,“圣上正当盛年。”
程新忌鼓鼓腮帮,不说话了。他等程新禾看军报的间隙里,四下随便一扫,便看到桌上有一封拆开的信,便随手翻了翻,“咦”了一声,“大哥,江不倦又来信说了什么吗?”
“嗯。”程新禾抬起眼看了看他,又继续去看手中的军报,嘴上道:“你自己看就行了,别外传。”
程新忌三两下看完信上的内容,有些幸灾乐祸道:“燕王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大哥,你说他怎么就有这个胆子私吞公款?这矿税变革的事情不是提得挺好吗?他这么一来,不是自掘坟墓吗?还有这什么朝苍江的天石天言,哥,你说这是真的吗?”
他一个人自顾自地说着,程新禾忽然问:“瀚海部与赫尔部是不是起了内讧?”
“可能是吧。”程新忌不大确定道,“我当时就在第三营,瀚海部是天黑了才来的,打得又猛又急。我们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赔了好些人进去,后来准备好了攻势,他们又全都退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邝帅怎么说?”程新禾又问,“后来让斥候去探过路吗?”
“他也推测额嘉和喀吉可能闹起了内讧,瀚海部突然来这么一下,就是想从乌蒙夺取粮食。”
程新禾沉默着没有再问,倒是程新忌不满道:“大哥,你调我去甘州吧,我不想再待在乌蒙了。”
“为什么?”程新禾问。
“你知不知道我去乌蒙做的都是些什么?”程新忌提到这个就来气,一股脑地说道:“管着一地鸡毛的杂事不说,还得给三营送粮!邝成惟摆明了要借着我来踩你的脸!你也是,每次对上他都不吭不响的,他越发倚老卖老不给你面子!”
“别胡说。”程新禾皱眉,“邝帅在朔北守了数十年,最熟悉柔然不过,我让你去乌蒙,就是要跟着他好好长见识。”
程新忌气得脸都黑了,“按着我不让我演习是让我长见识吗?”
“阿忌啊。”程新禾无奈放下手中的军报,好声来指点他,“我问你,朔方五万人马,若是战时,需要提前预备多少口粮?走哪条路才能最快将一应辎重送到大营?又需要多少战马?战马需要进食多少?倘若一战结束伤亡不小,又该如何抚慰家属,犒劳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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