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建范氏祠堂的这几日里,范棨在族谱中为他更回了范姓。
继他之后,范芮也恭敬地上香磕头。范棨看着这一侄一子,心中忽然倍感欣慰。
“老爷。”新雇的下人急急地过来,对范棨道:“外面来了好些人,都说要给老大人上香。”
“也好。”范棨点头应允,“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下人转身便去,不多时,祠堂之外就来了大批的人,他们衣着俭朴,发式单一,一看便知是些家中贫苦的白衣学子。
其中有一人率先对范棨三人一揖,道:“在下伍之校,是广文堂的学生,听闻范氏祠堂重建,特地来拜叩范公。”
他从袖袋中拿出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双手呈给范棨,“我等感念范公创广文堂之恩,让我们这些贫寒学子能够接触到官学。这些钱是我们大家凑的,虽然不多,但我们也想略尽绵薄之力。”
“不可不可。”范棨面露难色,后退几步拒然不收,他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见到这么多的人,也很久没有与人客套地说谈,这一时竟然局促地不知道该如何再说。
范蔚熙赶紧绕到范棨身前,先将钱袋推还回去,又对这些学子道:“各位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若是祖父泉下有知,定然是不想收下这钱的。”
伍之校曾在颜清染的讲学上见过他一次,当时就觉得他的气质谈吐非比寻常,此时见他一身孝服,又称范茹为祖父,当下便又是一揖,“之校不知,公子竟是范公之后。”
范蔚熙回礼,淡淡一笑道:“蔚熙学识浅薄,不过是承先人之光才蒙受颜师教导,本质而言,我与诸位并无不同。”
他坚持不收钱袋,谢过之后便把案台前的蒲团让了出来,退避到一旁后悄悄地在范棨的背上顺了顺。
范棨看着他方才落落大方的模样,心中一时越加忏愧。
他缩在梁州这么多年,已经被世道抛却在外了吗?
“阿芮。”范蔚熙小声对范芮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与叔父出去说几句话。”
两人遂一前一后地出了祠堂,范蔚熙问:“如今祠堂已建,叔父要将婶娘和可盈接来吗?她们也是范家的人,该见见列祖列宗。”
此处没了别人,范棨才能平心说道:“在梁州时,咱们都是靠着怀玉苟活着,如今这祖宅重新回来了,我若是接了你婶娘来,总不能继续倚靠着侯府过活。”
他想到刚才在祠堂里的事,叹口气道:“我身无长处,如今又惧怕生人,连句完整的客套之词都说不出来,方才如果不是有你,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范蔚熙忙说:“叔父切莫妄自菲薄,我是在外行走了这些年,才会一些交谈之词。叔父既然不想留在邑京,那预备何时回梁州?”
“我就怕圣上如今要留我在京。”范棨苦着脸道,“我没有做过一日的官,若是受恩荫入朝,只怕做不来什么事。你祖父如今配飨庙廷,若是让人知道我什么也不会,岂不是要折损他老人家的颜面?”
这话在理,叔侄二人同时陷入沉默。
少顷之后,范蔚熙道:“让我来吧。”
范棨问:“你想好了,真的要走这条路?”
“我蒙老侯爷和叔父的教养才有今日。一则,我为范氏子孙,本就有重振家族的责任,阿芮还小,这担子合该我先担起。二则,梁州多年来屡陷死境,怀玉在朝中无人可依,咱们眼下虽然不愁粮草,但长此下去不是可行之法。老侯爷一直不许怀玉外露身份,为的就是梁州和赵家的安危,这些说到底都是因为咱们在朝中无人相依。”
范蔚熙略作停顿,又道:“你们都说,如果世子还活着,老侯爷就不会去得那么早,至少还能有个缓和,怀玉不需要一个人撑管着梁州。如今的我,就好比世子在这其中的作用,若是我能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这样的僵局就可打破。祖父毕生所愿还未达成,叔父,我想顺着这条路继续往下走。”
“这事太难了,孩子,你要想好。”范棨不忍泼他凉水,但依然要告诉他现在的境况,“谁人不知春闱案究竟是何底细?可这次若不是借着天象之说,若不是宁澄焕顾及着他的兄弟,这案子如何能翻得这样彻底?从古至今,皇权与世家就是盘根错杂地搅和在一起,这二者分不开关系,可是世家的势太大了,凭你一人白手起家,我真的担心你斗不过那群老狐狸。”
“如今你未入仕途,身上还有颜公学生这个身份,京中自然不会有人对你如何,可一旦你踏出了这一步,就再无退路可言了。这件事且不论我,就算是怀玉,她也不会同意你只身犯险的。”
范蔚熙何尝不懂,可时至今日,好似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你再好好想想吧。”范棨拍拍他的肩,“我先回祠堂去。”
范蔚熙驻足这里,一个人望着院中还未打理的残败之景怔怔出神,他深想之际,听到有人连叫他几声。
彭芒章最后一声落下,他才回过神来,仓促笑道:“原来是旭曦师兄。”
“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没什么。”范蔚熙摇摇头,问他:“师兄今日怎么有空来?”
彭芒章道:“范宅重启,自然要来拜会一番。”
范蔚熙道:“师兄有心了,若是实在忙不开身,倒也不必这样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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