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秦惜珩重新坐下,缓过了那阵眩晕后说道:“许是昨夜没睡好,我去补个觉,有事再叫我。”
正厅内,赵瑾正看着章之道送来的茶马互市账目,听他道:“这是臣前两日才从河州茶马署拿的,前边几列都是茶商和产地,侯爷看后面那列……”
赵瑾忽然打断:“从前换一匹马,不是一百四十斤茶吗?上两个月怎么变成了一百二十斤换一匹?我怎么不知道朝廷变了比价?”
章之道说道:“臣此次前来,正是要跟侯爷说这事。侯爷入京后,就有御史来剑西巡查,路经河州时,专程去了黑山马场,说那里头有不少马并不值一百四十斤茶这个比价。”
赵瑾冷笑,“所以那御史一纸奏疏,就这么呈到了御前?”
章之道点头。
赵瑾哼了一声,“这奏疏到不了御前,多半是被政事堂扣住了。”
章之道斟酌了一下,说道:“臣看到这个账目后,也亲自去马场看了一次,的确有那么上百匹马并非上等。”
他见赵瑾神色不变,又问:“侯爷一直都知道这事?”
赵瑾道:“这茶马比价持续了这么多年,刺史一介文臣,不常涉足马场,所以我没对你说过这其中的隐情,但现在既然有了这样的变动,我还是解释一下为好。”
章之道正襟危坐,“愿闻其详。”
赵瑾合上账目放到一旁,说道:“噶尔迦雪山下的草场是羌和的地界,他们有上好的马种不假,可却不能保证产下的每一匹马都是上品。当年祖父初来梁州,境内可谓是一片混乱。为了重治西陲三州,必须得先保证外境安稳。因此,祖父对圣上提议,不论羌和的马种好坏如何,一律按照上品马的比价来换。当年太后与宁老太爷还在时,也是默许过的。羌和得了这样的便宜,自然不会寻讯滋事,加之祖父数次出征,替他们将车宛拦在央吉拉错以北,不敢来犯。”
章之道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老侯爷当真是明智之才。”
赵瑾点点头,“是,祖父就是用这样的法子稳住羌和,更是获得了他们的景仰。时至今日,羌和依然这样倚仗三州,也是得了这两点好处。”
章之道立刻想到茶马比价调整之后的后果,微微着急,“那现在的比价变作了一百二十斤,羌和那边会不会……”
赵瑾叹了口气,“刺史勿慌,这事我会与羌和王面议。”
章之道赶紧点头,看她的眼神如看救星一般,“那就劳烦侯爷了,若是有用得着臣的地方,侯爷只管说。”
赵瑾听他这么说,心里忽然来了主意,问他道:“刺史觉得,郭汗辛此人如何?”
章之道不知道她用意何在,想了想,还是实话说道:“此人圆滑吝啬,好财好色,无所不贪,却又谨小慎微。臣曾有听闻,他家中极显奢靡,但又对内眷下人十分苛刻,他外租出去的那些私田,甚至是按三七比重来收债。依臣看,此人终其一生都成不了什么大事,也就只能在剑西作威作福。”
他说完顿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侯爷提郭汗辛做什么?”
“不就是守财奴嘛。”赵瑾道,“刺史说了这么多,我就听出了这三个字。”
章之道问:“侯爷问起他,是觉得他能给茶马互市做些什么?”
赵瑾道:“你刚刚也说了,他谨小慎微得很,茶马交易是官商,我就算给他这个机会,他也没这个胆子介入。”
章之道越发不懂了,“那侯爷的意思是?”
赵瑾便把此次军粮的事情如数对他说了,章之道听得冷汗津津,着急之下没了主意,问道:“最多只能撑到夏初,那、那可怎么办?”
“这件事,剑西不想认,也得认。当务之急,是在春末之前将今年的粮食补齐。”赵瑾望着他,“我有个想法,虽然不大光彩,但眼下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章之道立刻问:“是什么法子?”
赵瑾在桌上点了五下,说道:“空手套白狼。”
章之道又问:“怎么套?”
赵瑾笑了笑,“可能要劳烦刺史出面。”
章之道摇摇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侯爷这话太见外了,臣既然是整个剑西的父母官,自然是将剑西的一切放在首位。侯爷只管吩咐,臣听着。”
赵瑾道:“我听说,郭汗辛近来在与邑京做布匹生意,货源是南边上好的乌桕蚕丝。刺史寻个由头约见郭汗辛,跟他说,邑京的贵人们常年穿金戴银,这乌桕蚕丝再好,贵人们也不会喜欢这等舶来之物。他手上货多,退是退不了的,若要不亏,就只能贱卖他处。咱们低价收了再高价转卖出去,赚个中间的差额就行。”
章之道细细一品,觉得这是个办法,但又有些发愁,“可他既然已经与邑京在来往生意了,就该知道邑京的真实行情。”
赵瑾笑道:“人都会对新东西感兴趣,这乌桕蚕丝也是一样。起初,邑京的确会觉得新鲜,郭汗辛尝了这些甜头,就该知道邑京很需要这种蚕丝布,那么自然,他手上的库存就越发地多。可如果贵人们娇贵,穿久之后觉得这蚕丝并不舒服,刺史觉得邑京的大小商铺,还有谁会与他往来?”
章之道慢慢地明白了,“侯爷是想在这些蚕丝布上动点手脚?”
赵瑾道:“货物出境,官差向来是要盘查的。这件事我原本是想安插几个心腹暗中来做,但如果有刺史出面,事情应该更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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