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么一会儿,场上竟无人上来,赵章看向文场方向:“可要叫尚怀通?”
“不急,这位尚公子是几位教习点名的,我最后再仔细问询便是。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隋再华摇摇头,看着场上,竟忽然道,“不若我指一人吧。”
赵章一怔,连忙示意请便。
然后他顺着老人目光看去,却依然是翠羽的席位。
此时刚刚那一鸣惊人的少女已经坐下,正和一位少年低头交谈着。
隋再华伸手一指:“那位少年,能请你上来一试吗?”
裴液一惊,茫然抬头,他看着老人,伸手指着自己缓缓站了起来:“我吗?大人。”
他嘴上问着,身体已迈步出去。
“不是。”
“.”
裴液把脚缩了回来,礼貌一笑。
大家刚刚试剑时都已认得他,已轻松起来的场上一时传来不约而同的笑声。
“是你后面那位少年。”隋再华道。
裴液让过身子,后面是杨颜那张正哈哈笑他的脸。
此时僵住了。
哥俩的动作简直如出一辙,少年茫然到呆滞地指着自己,一边站了起来:“我,我吗?大人?”
隋再华笑着点点头:“对,请你上来试试如何?”
杨颜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是习刀的,大人。”
隋再华点点头:“总摸过些剑吧?”
“.”倒确实摸过。
老人随意一笑:“玩意而已,伱若不愿去修剑院,也没人能强迫你,上来试试没什么的。”
杨颜还是有些怔然:“那好的大人。”
裴液给他让开位置,杨颜跨步而出,来到场上,不太熟悉地四方行了礼,然后凭着记忆,照猫画虎地摸上镜框。
眼睛落了上去。
而后,镜质再一次流动了起来,很快化为沉实的黄浊。
众人伸出的脖子又收了回来。
本来见这位大人亲自点他,大家都抱了满怀的期待的,希望能再见一次刚刚那透亮的美景,没想到竟然也就是个黄泥。
但接下来的画面就证明了隋大人的眼力,只见在那黄浊面前,黑质第一次显出了寸步难行的感觉,它艰难地蠕动着,近乎静止,有时眼一花,甚至分不清是哪边压过了哪边。
而这过程持续了足足四十息,那黑质一直到最后彻底吞没镜面,都没有能够出现任何速度上的突破。
同是黄泥,但他所恃的这份气勇与其他人宛如虎兔之别。
杨颜睁开眼睛,这位呆呆的少年仿佛经过这一场试心才醒了过来,眼中迷茫尽去,他沉默地环视四周,一时间像是一条妖虎在择人而噬。
而后杨颜轻轻呼吸一口,倒退一步,离开了这面镜子,也把刚刚被逼出的凶狠锋芒收了回去。
“恃气·皆御。”老人道。
第二个皆御。
或者说,全场第一个以【恃气】达成皆御的人。
杨颜有些紧张地看向东场,隋再华却什么都没再说,点点头任他回去了。
赵章笑道:“隋大人果然好眼力。”
隋再华摇头一笑:“我若真有眼力,就该早把刚刚那位少女点出来才对。”
赵章却不肯放过,一指场上道:“今日非要隋大人再为博望点一个英杰出来。”
隋再华笑叹:“赵大人着实不知足了,都有一位向景·皆御在此了,还要什么样的英杰?”
赵章还待再言,却忽有一道清灵脆丽的声音从树影下传来:“翠羽为大人举荐一位英才如何?”
转过头去,却正是李缥青。
一时人们感觉有些怪异——两个【皆御】都是从翠羽席上出来,难道还能再推出第三个不成?整个博望州除了翠羽,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人了?
现在不是博望州在府衙大人面前有没有面子,是感觉你们翠羽有点儿不给博望州面子了。
众人转头看去,果然,少女推出来的正是那名为裴液的少年,刚刚在剑试中一人一剑轻松连胜八场的那位。
实话讲,在看到李缥青和呆少年拿下【皆御】之后,众人是真有点儿相信这位也能行的,一时也不少期待和鼓劲的呼喊。
隋再华看了一眼文武场:“这位少侠看来也是声名在外,也是翠羽门弟子么?”
“啊”赵章茫然,他完全没见过这个陌生的面孔。
还好少女清脆的声音已传了过来:“奉怀县裴液,无门无派,土生土长的博望人,如今正在州城等待参加金秋武比。”
然后少女顿了一下,朗声认真道:“裴液是我见过毫无疑问的、最为顶尖的剑才。隋大人,贵院佳信中说博望人杰地灵,在晚辈看来,这四个字既非溢美,也不是客套,而是完完全全、恰恰好好地落在裴液身上。”
清音全场可闻,在怔然之中,观鹭台上同时出现了骚动和寂静两种趋向。
骚动自是因为少女丝毫不遗余力的夸赞,简直已是吹捧,和刚刚方继道的“湖海多蛇蛭,唯君是龙鱼”相差仿佛。明明少女自己才是此时场上最耀眼的人物,却甘愿以这份耀眼为台阶,将这刚刚才露过一次面,很多人都没记住名字的少年高高捧起。
当然要骚动——他竟然这么厉害?他真有这么厉害?
寂静则是很多人意识到了这段话下面另一层剑拔弩张的意思。
博望人杰地灵,全落在这少年身上,那少掌门你呢,刚刚那习刀却仍然【皆御】的少年呢,张墨竹公子呢,最重要的是尚怀通公子呢?
谁不知道,修剑院这封信唯一点出的名字是尚怀通;谁又不知道,“人杰地灵”也正是借由尚怀通这个名字加盖在博望头上。
然而现在,少女话中之意明明白白——博望如果只有一份钟灵毓秀,那便只在裴液身上,和尚怀通没有丝毫关系;少陇修剑院如果只要一个名额,那也绝不是尚怀通,而只能是裴液。
哪怕再不敏感的人,也知道这触及七蛟最核心的利益了。
七蛟翠羽之争不是新鲜事,但令人怀疑的是,这位翠羽忽然推出的乡下少年,真的足以和博望第一的尚公子争雄吗?
隋再华面上没什么波动,示意少年来到镜前。
赵章也敛去了神色,淡淡而坐,对于两方的江湖争斗,他心中了解,却自然不会掺和。这段话唯一令这位大人感兴趣的,无非“土生土长”四个字。
不是门派人才,而是正经的博望百姓。
他凝目看去,倒是也希望少年能带来一份单属于博望的【皆御】。
裴液礼罢之后,来到镜前,东边忽然又传来隋再华感兴趣的声音:“你若有意修剑院,也可以先演两式剑看看。”
显然是老人那人如其剑的眼力又起作用了。
然而裴液一怔,却是道:“抱歉,大人,我不想进少陇修剑院。”
于是怔然转移到了全场人的脸上。
每个人都在这听着很平常的一句话前有些大脑停转,好像看见一只老鼠抬着头对老虎说:“今天就先不抽你大耳瓜子了。”
不是,你谁啊?!
李缥青也愕然抬头,显然同样猝不及防少年这句话。
隋再华微怔一下,而后一笑:“那就先请吧。”
裴液一颔首,再度一礼,低头目光落向这面镜子。此时,他才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看到这镜面的材质——不是玉质,也不是琉璃。
而是朦胧清透,宛如琥珀树脂的物质。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这种材质。
裴液着实怔愣了一会儿,往东场看了一眼,才伸手摸上了这面镜子。
而后,他感觉身边骤然一空,自己就已立在了忽然惨淡入夜的观鹭台上。
裴液茫然四顾一个幻景?
然后呢?测试在哪里?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摸了一下那名为“剑心照”的法器,然后就被这个幻景遮盖住了。
他看了看天空,感觉这幻景像一张脆弱的薄纸,随手就能撕开出去。
就这?这能测个什么?
然后,裴液才猛地想起少女的诉说——在这个里面,受照者应该是失去一切记忆的。
他猛地一拍脑门——【鹑首】!
自从【鹑首】固化于丹田之后,早已不需要向黑螭借用,此时,它再次被动地发挥了那面对仙君唤灵时依然保持清明的神力,将“剑心照”对心神的考验完全排拒了出去。
“小猫!把这个遮一下!”裴液连忙呼喊,他自己其实也有这份能力,但从未用过的他一时真不熟练。
“哦。”一声冷静回答,这次裴液真的感觉身边一空,许多东西都消失了。
大脑也一空,连同一起失去的,是一大团自己想不起来的东西。
然后连“失去”这件事也忘记了。
他转头四顾,周围是冷风、秋树、残月以及灰暗惨淡的天空,月亮正被不知名的阴影缓缓地蚕食着,仿佛有血从那边缘漏了出来。
最为直接的恐惧直接逼上心脏,无处可躲,无处可藏,那是剥去你的一切,仿佛拆去贝壳的腔肉,被摆在了一群尖牙利齿的捕食者面前。
你看不到它们,也听不到它们,但那贪婪的饥饿已经逼了上来。
心弦绷了起来,但少年既没慌张,也不见恐惧,只是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他忘了自己是谁,不知道敌人是什么,也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可以倚仗。但在内心最深处,好像有一份与之共存的认知——迎接未知的危险、挑战强大的敌人本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又一次而已。
而后,他低下头,看到地上有一柄剑。
是的,这个东西是剑。
一种莫名的东西从心中涌出,流向整个身体,他俯身,稳稳地握住了它。
剑在手中,他感觉整个人得到了一场淬炼。
庞然的腥气从背后浸染而来,它吃完了月亮,现在朝他而来了。
不用去思考敌人有多强大,那认知直接烙印在心上——不可抵御,甚至不能直面。
面对这样绝然无法战胜的敌人,敢于挥剑就已经是真正的勇士了,大多数人在这感觉逼上来的一瞬间,就已直接崩溃弃剑。
而顶着这样的绝望和恐惧,仍然挥剑抵抗,便是“御”。
但这份“御”能坚持多久,便把每个人分到了不同的层次。
一定会崩溃的。
谁能明知不可胜,还依然不断地奋起、不断地尝试,在一次次失败和绝望中再次做出自己最大的努力,一直到最后一刻?
如果有人能够做到,那便是【皆御】
这便是隋再华善意地没有剖开、博望诸才难以企及的坚韧心境,是剑院道生们在握住剑之后,人人具备的勇气和自信。
而道生们比拼谁坚持得久,便是看谁能在“御”的过程中爆发出更强的力量——信与勇只是进入到我们之中的门槛,不当逃兵只是一个战士基本的素质。
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东西,真正使人心悦诚服的,是你能在这心境之战中,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杀敌,斩将,还是夺旗?
你越强,则黑质推进越慢。
坚持超过一百息之人,在少陇剑院中是所谓“神将”。
这便是不畏关的全部奥秘。
此时,“剑心照”之中,少年正将剑横持于眼前,有些呆怔地看着它。在他的背后,遮天盖地的阴影已经扑来。
那是将整个天幕揭开,把月亮也随手撕碎的妖魔,它投下的阴影充塞天地,吐出的腥气如云如雾,而这一切沛然的力量,此时只朝这小小的观鹭台而来。
观鹭台就像一粒米粟,少年立在上面,就像沾染的一毫尘埃。
阴影遮蔽了观鹭台,他回转头,露出一张平和安定的面孔,静如秋水的眼瞳深处仿佛燃烧着火焰。
看清来物后,这张面孔没有丝毫变化,他回踏一步,转身,出剑。
这些动作平和舒适、不快不慢,仿佛是演给初学的孩子。但在剑尖触上阴影的那一刻,罡风从整个世界的最深处掀起,阴影、粘稠、腥风、黑暗、妖魔.一切恶兆都被摧枯拉朽地撕碎湮灭。
大日破云,光映万里,狂风洗过,天海澄清。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裴液缓缓睁开了眼睛。
观鹭台上,被称为“剑心照”的镜子正散发着纯正炽白的神芒,它不映照任何东西,只是宛如一轮最纯粹的白日。
上面,没有任何黑质存留的痕迹。
全场静如深夜。
我可太牛逼了吧。
还欠32更。(差600字就等于还两更了,可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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