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北部防线以封丘城为后方依托,在定风道形成寨堡相连的防御体系,东西两边皆有山川阻隔,大齐边军只需要一心应对定风道北面的敌人。
战事爆发之后,景军驱使燕军对这些坚固的寨堡发起很多次进攻,并未取得有效的进展,截止到如今依然没有攻下哪怕一座大齐军寨。
随着时间的推移,燕景联军的攻势渐渐变得平缓,景军开始在其他地方开辟战场。
驻守定风道的飞云军却不敢松懈大意。
宋世飞的节堂设在燕子堡内,这里距离最前线的军寨只有十五里左右,这也是他一贯的带兵风格。
若非陆沉反复多次的叮嘱,他甚至会常驻阵地最前沿,以此来鼓舞军心士气。
清晨,宋世飞像往常一样练了一套刀法,又用冷水冲洗一番,刚刚披上衣服便有斥候来报。
“杀!”
杀声如潮。
九曲寨。
斥候连忙应下,又道:“林都尉让卑下禀报将军,今天出现在寨外的敌人应该不是燕军,而是景军步卒主力。”
宋世飞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这样的情报他已经听过很多次,敌军每次最后都只能退回去。
这是景军在发现难以攻破定州两大门户的前提下,转而向靖州发起攻势的根源。
“都尉,西边快守不住了!”
尤其是去年持续将近一年的灭赵之战,景军主力经过无数次的磨砺,早已熟悉攻城战的过程和细节。
如此一来城池之间便会有大片空隙,这就给了景军骑兵纵横穿插深入靖州内部的机会。
不远处一位相貌粗犷满脸横肉的三旬武将应声道:“末将在!”
九曲寨位于定风道的南端出口处,扼守着敌军南下的唯一咽喉要道,处于飞云军整体防线的最前沿。寨内驻扎着精兵三千,粮草器械无数,而且随时都可以得到飞云军其他各部的支援。
灭骨地依旧看着远处的九曲寨城墙,在经过接近两个时辰的轮番施压之后,守军已经接近一个很危险的临界点,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在将近一里宽的城墙上,这些如凶兽一般的景廉人前赴后继,连续不停地冲击着飞云军的防线。
林仕成早在大半个时辰前就已经派人再次向后方传信求援,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丝明悟,今天极有可能守不住九曲寨。
“禀将军,敌军今天再度进犯九曲寨!”
若论心思细腻深谙兵法,宋世飞确实比不上裴邃和段作章等人,更遑论如今已经是天子近臣的陈澜钰,但他每逢战事都亲自上阵,在厮杀中养成一种近乎于本能的直觉,就像是野兽天然对未知的危险有着一定的预感能力。
斥候道:“禀将军,这是林都尉的判断。”
听到灭骨地这短短五个字,撒哈林脸上浮现狰狞可怖的笑容,行礼道:“末将领命!”
在定州军各部在西南雷泽平原扎好口袋的同时,之前一直没有动静的景军主力就出现在定风道上。
随即便见景军阵地前方让出一条宽约五六丈的通道,撒哈林冲在最前,身后跟着上千名铁甲猛士。
“撒哈林!”
此时此刻,守将林仕成也已站在城墙上,和麾下的将士们并肩作战。
林仕成转头望去,只见他血染战袍脸上满是血污,咬牙道:“将后备一营派过去,告诉他们,人在城在!”
从目前定州边境的整体态势来看,景军或许是不想在一开始就造成自身太大的伤亡。
从上空俯瞰而去,只见景齐两军以城墙为争夺的焦点,双方既有远距离的箭矢横飞,也有贴近之后的白刃厮杀,景廉族士卒就像是成千上万只蚂蚁一般攀附城墙而上,有人被杀死掉落,后面的士卒依旧毫不犹豫地往上冲。
只不过庆聿恭似乎不愿放弃定州这块地盘,于是在南线面对靖州军取得一定的优势后,他又大手一挥开辟一处战场。
这是灭骨地手中压箱底的精锐虎贲,在去年的灭赵之战中,这些铁甲兵每个人至少斩获二十颗首级。
这个决策没有太大的问题,毕竟得到了萧望之的同意,只是这意味着飞云军和来安军在短时间内没有后援。
宋世飞片刻之间便披挂甲胄,神情凝重地向外走去。
他抬头看向北方,暗道希望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该你上场了。”
嘹亮的号角声响彻天地之间,千余铁甲兵发力前冲,好似一群凶狠的野兽震颤大地,在撒哈林的率领下冲到九曲寨前,朝着飞云军将士发起疯狂的进攻!
宋世飞果断地说道:“传令众将,即刻领兵前往九曲寨!”
宋世飞又对斥候说道:“你马上返回九曲寨,告诉林仕成,在主力到达之前,无论如何他都要守住寨子!”
方才听到斥候的禀报时,宋世飞下意识以为这是北边的燕军像往常一样做做样子。
林仕成身边的将士不断倒下,登上城墙的景军铁甲兵越来越多。
两万景军从藤县出发,进入雷泽平原,直逼定州腹心之地。
“遵令!”
宋世飞相信林仕成的判断不会有错,问题在于景军主力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遵令!”校尉转身疾跑而去。
灭骨地雄浑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名亲信校尉大声怒吼。
宋世飞已经收到李景达的绝密命令,他要集结兵力吃掉这支敌军,但是不会动用飞云军和来安军,这两支兵马依旧要驻守定风道和清流关。
虽然他们在北线定风道和西线清流关始终保持着大军压境的姿态,但是战事的烈度较低,负责进攻的士卒大多是燕军,景军则在后方压阵和督战。
景军的攻势一波又一波,仿佛永远不会停下,犹如汹涌的巨浪不断拍打着九曲寨的守御。
直到斥候说出“景军主力”这四个字。
飞云军的将士们依靠寨墙的支撑,利用一切可以造成杀伤的手段,阻挡着景军前进的步伐。
稍稍整理军容,宋世飞从容地说道:“告诉林仕成,不要小瞧敌人,更不能主动出击,我只要九曲寨安稳如山。”
然而和他们先前对付过的燕军不同,眼前的景军不光拥有强悍的实力,还有昂扬的士气和极其凶悍的性情。
定风道若失,后果不堪设想!
一言以蔽之,在大齐边军发动北伐之前,靖州军只需要防守衡江北岸以平阳城为核心的狭长地带,兵力可以集中在一起。如今他们防守的区域扩大十倍以上,兵力却没有增加太多,自然无法顾及全局,难免会有疏漏和破绽。
在九曲寨北面百丈外,一位景军武将站在瞭望车上,冷峻的目光盯着前方城墙上的战局。
几名亲兵立刻走进堂内。
……
高度仅仅丈余的城墙对于景廉人来说不算无法逾越的天堑,而且他们的装备和器械并不弱。在过去十多年的时间里,景朝逐渐摸索出一套完整的攻城手段,不再是最开始那支只会野战却望城兴叹的军队。
守军主将为掌团都尉林仕成,他是宋世飞一手带出来的心腹将领,素来敢战擅战而且心思缜密,被宋世飞寄予厚望。
不是飞云军将士畏怯惧战,更不是他们和景军之间有着多大的差距,而是对方今天的进攻完全可以用不计代价来形容!
在将近两个时辰的厮杀中,景军依靠兵力上的优势,不断轮转士卒始终维持着极其凶猛的攻势。
他叫灭骨地,庆聿部族人,现为夏山军七位大祥隐之一,麾下雄兵一万六千余人,今日负责领兵主攻九曲寨。
他从一开始就察觉今天的敌人不同以往,所以马上派人去通知宋世飞,但是当厮杀开始之后,他才惊觉自己竟然还是低估了敌人。
相较而言,靖州军的处境就要艰难一些,因为靖州北线和燕国沫阳路接壤,战线长逾数百里,而且这条线是从原来沫阳路的中间强行划出来的分界,本身并没有太多雄关要道,靖州军只能依靠城池固守。
宋世飞手中的动作停下,转头看着斥候,微微皱眉道:“景军主力?”
亲兵们齐声应下。
林仕成抬眼望向城下仿佛无边无际能够填满整個定风道的景军,目光中浮现一抹悲壮之色。
短暂的沉思之后,宋世飞猛然高声道:“来人!”
宋世飞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林仕成挥动着长枪,拼尽全力将一名冲到面前的景军贯穿胸膛,下一刻一道呼啸的风声来到面前,他立刻抽出长枪蹬地后退。
飞云军满编正兵一万二千人,另有常备辅兵五千人,负责运送粮草和修缮加固寨堡的民夫七千余人,在方圆不到三十里的区域内坚守着六个错落分布的寨堡,南边就是高耸坚固的封丘城。
他们的伤亡在飞云军之上,但是九曲寨的防守已然岌岌可危。
斥候领命而去,他心中有些茫然,不明白指挥使为何如此紧张,竟然要将所有能动用的兵力都派去九曲寨,难道景军主力的实力强大到这个地步?
撒哈林长刀斩空却不迟疑,如山魁梧的身躯大步向前,狞笑道:“死!”
长刀再度斩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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