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瞩目下,武垣动了。
他像所有恭顺乖巧的晚辈一样,过来给武三思行礼问安:“一别数日不见,大伯身体可还康健?”
武三思背手站着,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
“这么多年,终于能听到大伯一句带我归家,”武垣当堂鞠躬,声音感动又诚恳,“大伯慷慨大义,侄儿永生不忘,必定思报。”
怪……怪礼貌的嘞。
围观百姓非常意外,甚至谨慎的后退了一小步,这真是十三郎么?那个鬼见愁?
武三思:……
“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是有前提的,你没听清?
武垣:“大伯的话,我听懂了。”
武三思:“那这就随我走吧,这次别再任性。”
武垣:“大伯容禀。”
武三思眉头一跳,他就知道有幺蛾子。
“家虽重,国法更重,”武垣慢条斯理,一脸正气,“我眼下还有公务未完,还请大伯稍作片刻,待忙完了,我就陪您回家。”
公务?
武三思视线环视四周:“这里,是你的公务么?”
你是大理寺的人?
武垣:“若见冤案不惩不归,实乃内卫失责。”
“各官署确各有细则规矩,我并不皆知,然我也很忙,”武三思看着他,“我时间不多,也不会次次等你回去,你当懂。”
武垣当然明白,这并不是有商有量的亲情,而是威胁——
机会只有一次,他不会再给,现在不跟着他回家,以后就永远别回了。
当他那么稀罕,那么渴望呢?
“劳您操心,是我的不是,”武垣微笑,“大伯心慈,既然愿体恤小辈一次,不妨再宽容些,略等一等?”
和着他不答应,就是不慈了?
武三思浅浅一叹:“唉,不管你认不认,愿不愿意认,武家永远都是你的家,我永远都是你大伯。”
你小子想什么都没用,光凭辈分,我就死死压你一头,说什么就能是什么,说你不孝你就是不孝。
这一来一去,言语间满是机锋,看热闹的人,实实在在看了个热闹,聪明人品出了滋味。
这武家大伯也不是吃素的,道德上几乎站于不败之地,今天这么一回,不管十三郎跟不跟得回家,这一言一语里的交易有没有达成,真正不亏的其实是他,他连面子都失不了,亲情之睦,无关政治命案,孩子不回家是孩子叛逆,长辈也不是不管,是舍不得,是寒心又疼爱,总之不管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办不成也不会丢脸。
武垣当然不会就着这个方向继续走,自己没法占理,而且时间也不允许,直接转身扬声——
“本案事实清楚,大理寺却误判误导,我内卫上承天恩,领太后旨意,不敢尸位素餐,既碰到了,不能装作没看见,刚才站出来打断,也只是为了公正——”
“我已知本案凶手是谁,真相不容扭曲,国法不容玷污,亲情亦可靠后,今日谁敢阻拦,便是与凶手有合污之嫌!”
这话说的,傻子都听得出来,要是武家大伯还敢继续拦,就是凶手请来的帮手!
武家大伯还能怎么样,只能看了看侄子,遗憾叹口气,在王推官迅速命令下面人摆好的椅子上坐下,旁听堂审。
来都来了,走是不可能走的,总要看看接下来的戏怎么唱。
他也走不出去,因为没人关心他,所有围观人群的重点都在凶手两个字上,武垣都说知道凶手是谁了,大家怎么能不兴奋,齐齐又往前围一步,目光期待,就差喊出声了。
武垣看向堂上坐着的梁栋:“尚书大人,还不认么?你身居高位,官威赫赫,何以这么糊涂啊。”
现场一静。
卢瀚:……
还真是梁栋!
这样子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怪异,尤其这个堂审安排,他知道不是自己干的,想着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才会从从容容,大剌剌地过来,他真的以为是琴娘子,直到堂审气氛直冲着自己而来,风向不对,他才隐隐明白过来到底是个怎样的安排……
他隐隐猜到了是梁栋,可被武垣挑开来说,他仍然觉得震惊。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自己去干这些事!
“你其实没必要自己亲自处理这些事,”武垣盯着梁栋,“走到你这个位置,愿意为你办事的人多的是,这次是没办法了?有些绝对机密,你不允许别人知道?”
梁栋表情淡淡:“十三郎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就说点你能听懂的——”
武垣走到案前,点了点王推官案上的证据纸页:“大理寺找到的这些,从厉正初密室里搜出的东西,难道不是梁大人你,亲自留在那里的?”
梁栋突然凝眸看过来,目光如刀。
武垣:“厉正初这个人呢,死心眼,不听劝,硬骨头,不当别人的刀,偏偏人太聪明,体察入微,又擅劝别人听劝,他找到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多到足够一个人死十回——”
“你发现了这件事,你杀了他,拿走了那些对你不利的东西,至于要别人命的,跟你有什么关系,给大理寺就给了。”
豁!
竟然还有这种事!死道友不死贫道?
脏啊,心太脏了!
梁栋还是没说话,看起来安静又很意外:“不知十三郎为什么这么想,可是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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