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清能感觉到自己在变化。
在他被神父引领着像海边走去,所有镇民全部裹着布料,浩浩荡荡宛若一群临海自杀的大雁,冲向那片由漆黑粘稠的淤泥沙滩时。
岑清看着那些跟随而来的人群……那些面容奇怪宛若鱼类的、事实上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容貌的人形生物们,他脑海中仿佛知道这些npc要做什么。
他们几乎像是这片土地上的淤泥一般,所存在的意义就是裹挟着岑清一同像海中冲去。
他们要湮没他,用丑陋的触手,奇形怪状的手掌,一双双呆滞却目的性极强的视线。
神父跪在海边,任由冰冷的海水浸湿他的膝盖,神情状若癫狂的疯子,大声呼喊着邪神的名字,而在整片开阔的海域上,阴沉的天色下,海水只是慢慢从底部漫上诡异的、带着油彩色泽的黑色透明磷光。
忽然,整片大地都在震动。
也有可能只是岑清脑海中有一个模块被干扰,让他产生无端的眩晕。
海水不断冒出黑色的泡沫,那久远而亘古的低沉声线,宛若自海底缓缓升起,穿过漆黑深冷的海水,直达海面,又或者是从遥远的船帆中传来。
岑清恍惚中,好似看到一艘飘摇的小黑点从海平面的远方驶来。
“——清——岑清……!”
似乎有声音遥遥传来。
那是接应他的船只,接收了他的信号后,他友人决定来此处救援他的船!
岑清平静而镇定的想到。
他居然一丝惊喜也没有,似乎早就预料到后来会发生什么——果不其然,海水又发生了变化,翻涌的黑浪——预示着救援船只所待的海底是无边的深渊——将它轰然打翻,海面就像是从未有希望来过。
岑清眼瞳微闪了一下。
他忽然抿紧了嘴唇,将莹润姝红的色泽抿得有些发白。
他静静的看着,那无形的力量,莫名其妙的存在,到底还要做什么。
然后他看到了。
神父的呼唤之下,在层层黑影的拥挤中,岑清被挤到中间,尽管他们与他隔着半米的空间。
他们像是行尸走肉般向前走去,就像任何信奉邪神,最终葬身邪神面前的所有信徒一般——用鲜血和生命请求邪神降临。
他们口中喃喃的唤着海神的名称,海水上涌,他们前行,被淹没到脚踝、膝盖、大腿、胸腔,最后没过头顶……
没有人挣扎,所有人都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一般,如鱼入水,鱼嘴一样的口部张合着呼吸。
岑清就在他们之中,同样被黑色的海水淹没。
一直到腰腹间,湿冷的水流沾上他的身体,隔着衣料都想和他亲密接触。
他垂着眼睫,望着并不清澈的水流,只觉得海下藏着诡谲的、无数只眼睛,有怪物长着狰狞大口,就这样等着他踏入深渊呢。
岑清看到了。
——祂要一群“人类”、邪神的教徒、整个小镇的镇民,带着自己走进大海。
在下面期待着、等待着岑清主动走下去。
身体被冰冷的海水淹没,白皙的脚趾踩在柔软湿滑的淤泥上,深陷些许。
岑清深吸一口气,抬起早被海水浸没的手,将耳边的碎发轻轻捋过。
黑发湿艳的黏在脸颊上,脸颊雪白,岑清抬起眼睫,脸颊上那颗红痣越发鲜艳如血。
他停下了。
但海水却仍旧贪恋似的想要将他向前推,海底升起低低呼唤,随着每一个水分子,攀爬在他的指尖上,在他湿润的发间流淌,有邪神的低语在耳畔响起……
“qing……岑清……”
“回……”
“回来…………”
回来?
岑清张了张唇,他的声音轻细而明确,几乎令风停止,浪波立刻温和。
“回到哪里去?”
听闻他这样询问,那声音无边诡莫,海风似的摇曳着,蛊惑般絮语,好似万千个声音共用一个话筒,兴奋而期待地应道,“回到我的怀抱中,回到我身边。”
“进入海洋的永恒深渊之底……我与你共生。”
祂要祭品将一切广阔而微薄的爱意,全部用于祂的本身,而并非高山与溪流,人类与虫豸。
岑清久久没有答话。
他看到直播间的弹幕中,渐渐刷起一致的字眼,像一个由如此警示般的文字构成的监狱,妄图禁锢他、感染他、入侵他。
【我与你共生。】
【我与你共生。】
【我与你共生。】
【我与你共生。】
【我与你共生。】
【我与你共生。】
……
密密麻麻、整齐却令人看得脊背生寒。
任何一个拥有正常理智的人站在这里,都会难以忍受的让他们停下。
岑清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他轻轻蹙起了眉尖,半晌后,柔软的嗓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清冷感,轻轻道,“……你们真的是同源。”
不然,为何副本中海神的意图,居然与直播间中的思想是一致的。
弹幕不停的刷着,按照以往,岑清这么久看着,会感到万分的不解与害怕,可是他现在距离海神那么近——他就站在岸边,就连不悦与厌烦都少了许多,他此时此刻萌生的想法,显得十分淡薄而宽容。
“让我看看你。”他突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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