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管寒咬了咬嘴唇,说:扔掉那些东西,只是因为我害怕。我只是恶作剧一般想让他试一试母亲天天吃的药的滋味,并没有想杀掉他的主观故意。
听到主观故意这个词,我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实在是不简单。显然,她在作案之后,上网找了很多法律知识,用于逃避罪责。
他吃了头孢,喝了酒,在游泳的时候淹死了自己,不能完全怪我吧?管寒平静地说道。
她只是一个初三的女孩,别说是她亲生父亲,就算是描述一个陌生人的死亡,也不应该是这种态度。
你听过尸体会说话吗?我问道。
女孩转头看了看我,眸子之中仍是平静。她没有回答我,又转过头去看着陈诗羽。
你父亲的尸体上,有一些擦伤。我说,我们知道,如果是意外滑落,只会在身体一侧形成和泳池边缘摩擦造成的损伤。然而,你父亲的后背正中和腹部都有擦伤,且方向不一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才能形成。先拖行尸体,造成后背的损伤;拖到泳池旁边后,翻滚尸体入水,造成腹部的损伤。
女孩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惊慌,似乎想要说什么来打断我。
我摇摇头,说:我们已经在现场躺椅附近的地面,提取到了你父亲的潜血痕迹,说明,他是从躺椅旁边被拖到五米开外的泳池边的。这,证实了我的推断。
女孩沉默了。
我继续说道:下药,并不是管钟的死亡原因。溺死才是。即便你下药没有杀死他的主观故意,但拖着一个昏迷的人下水,是有杀死他的主观故意的。
这个发现,我甚至没有告诉陈诗羽,所以此时陈诗羽惊讶的表情甚至超过了管寒身后的班主任的。
过了好长一会,女孩突然歇斯底里般地大叫了起来:法律不惩治恶人,难道还不允许我自己动手吗?外面都在说什么他净身出户,放屁!他在和我妈离婚之前,就把所有的存款给转移了!让他自己在外面逍遥快活!我们留着一套破烂房子,还得有地方住吧?他和那个老女人鬼混在一起好久了!我妈妈都在忍受、忍受,最后呢?最后他还是绝情地带着我妈妈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存款跑了!我妈妈一个人,帮人家开晚班出租车维持我们的生活,白天还要去打小工赚钱,不仅累,还有危险,过得有多苦你们知道吗?两年来,我每天晚上都是一个人在家,我有多害怕你们知道吗?而他呢?别提有多逍遥快活了!我妈妈得肺炎了,社区医院要她去大医院诊治,她怕花钱,不去。社区医院给她开药吊水,她怕花钱,不吊。让我去外面的药店买药,说是可以便宜点。我想来想去,买完药就去了管钟那里,问他借钱给妈妈住院。结果呢?结果他躺在那里,一脸惬意的样子,对我和我妈冷嘲热讽!你们说,我还要忍吗?原本我只是趁他不注意,给他下点药,结果他吃完以后居然倒下抽搐,让我打120。刚才还在说我妈虚张声势、怕死,身体不舒服就要去医院,没钱去什么医院?现在自己就遭了报应。我本来想一走了之,不理会他。但是他看见我要走,居然说要报警抓我,说我见死不救!呵呵,见死不救,我不仅不救,我还要他死。是,确实是我把他拖到水边推下水的,但是你们警察真的善恶不分吗?
管寒一口气说了许多,把全部的作案动机和作案过程其实都交代得差不多了。但是此时的我们完全没有了破案的成就感,这次轮到我们沉默了。
过了良久,我对两眼通红的管寒说:你不是在帮你妈妈出气,你是在你妈妈的心口,又捅了一刀。
聪慧的管寒意识到了我的意思,伏在案上痛哭了起来。已经惊讶得合不拢嘴的班主任此时走到了管寒的身边,抚摸着她的后脑,也流泪不止。
我拉着陈诗羽走出了审讯室,见门外的四个人此时也都在沉默着。
班主任见我们走出了审讯室,也追了出来,问道:这,你们会怎么处理?
对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犯故意杀人罪的,应负刑事责任,但会减轻处罚。我说。
那她,还是要坐牢?班主任红着眼睛问道。
我点了点头。
班主任忍不住哭泣起来。
老师您好,能加个微信吗?韩亮走过来问道。
陈诗羽以为韩亮在这种时候,还要去调戏年轻漂亮的班主任,于是怒目圆瞪。
我给你打两万块钱,麻烦你帮忙通过社区交给她母亲。韩亮说,肺炎可大可小,希望她可以好好治病、好好生活,等她的女儿出来,还有很多坎要过。
陈诗羽的表情柔和了下来,默默走到了一边。
这孩子走上歪路,是让她父亲给逼的。大宝说,就和我们之前办的那一起前妻烧房子的案件一样(7),都是不负责任的父亲惹的祸。
是啊,即便离异了,也不代表对子女的责任和义务终结了,也应该继续对自己的子女负起责任、保持关爱。林涛说,婚姻是自由的,但是责任是永恒的。
* * *
(1) 见《法医秦明:天谴者》消失的凶器一案。
(2) 见《法医秦明:无声的证词》婴儿之殇一案。
(3) 紫绀是指人体缺氧时,血液中还原血红蛋白增多而使皮肤和黏膜呈青紫色改变的一种表现,也可称为发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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