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氏她们告辞之后,在半路与华夫人分了道,妯娌几个便就回府来。
沈宓正好也刚到府,正端着黄嬷嬷倒来的醒酒汤在厅里散酒气。
华氏扬手扇了扇风,啧地一声蹙眉走进来,“二门下就闻得到他的酒气,你这酒瘾倒是跟着官阶儿一块长了。”说着将他外袍脱下来,又命扶桑下去打水给他沐浴,这才走到妆台前去卸妆。
沈宓笑道:“哪里是我酒瘾长了,实在也是高兴,不管怎么说,我们这是打赢了最难打的一仗,接下来的总归好办多了。”
华氏停下手,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说道:“等姑爷光明正大地改姓萧了的时候你再高兴也不迟。皇上虽不似太上皇,但也是堂堂国君,将来若知道被你们愚弄了,会高兴才怪。”说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先前在沈雁那里憋着的一股忧心又弥漫了出来。
沈宓听她提到这个,也默了默,“但不管怎么说,陈王案子未定之前还是得保险起见。”
华氏再看了他一眼,把鬓上的分镙丝金凤取下来,说道:“皇后让雁儿给她物色姑娘的事儿,你知不知道?”
“姑娘?什么姑娘?”沈宓摇扇的手停下来。
华氏转过身,便把话从头到尾跟他说了,“皇后要找的肯定不会是精明之人,但站在雁儿立场,又不能找愚钝之人,皇后想借沈家和韩家的势,雁儿也要借她在皇上面前的份量给姑爷留后路,这找人的事就很关键了,一个能被皇后接纳,又能够为姑爷和雁儿所用的人。得是什么样的人?”
沈宓才听了个开头便已经愣住。直到听完半晌,才又执扇走到她面前,“皇后要给皇上纳妃?”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华氏仰头看着他,“你们前几日不也在考虑皇嗣的问题?”
沈宓屏息片刻站直身,凝眉望着地下道:“我们是都这么想没错,可是皇上不肯。”
华氏也纳闷地站起来。
沈宓从一旁桌上拿起那几个还未来得及收起的折子,“这是下面几个官员上奏请求设立大选的折子。皇上不只不答应。还让我把这几个人给调走外任,我看皇后这主意有些悬,你明儿赶紧让雁儿先按兵不动。等皇后跟皇上商议好了再说。”
华氏可不知道这层,她起身道:“皇上为何不肯纳妃?这对他不是有好处吗?”
沈宓负手望着她轻哼,“是有好处,但说尽有好处也不见得。纳妃可以从速培养心腹势力。但是眼下这情况,却很容易反被权臣利用。如果真的大选,而我们沈家韩家以及几位勋贵阁老府上都推人进去,皇上是谁选还是不选呢?
“选的话,将来皇后保不住不说。反而更容易使权臣一家或几家坐大,更有可能因为宫闱纷争而引起朝堂纷争。如果不选,那岂不是得罪人?反过头来更容易被士族诟病。使人把矛头对向皇后了。如今皇上的心里,再没有人比得过皇后。他又怎么可能会做这些事伤及皇后地位?”
华氏眉头紧拧,“照你这么说,皇上不肯选妃是为了皇后?怪不得皇后让雁儿别张扬,是怕皇上知道后阻拦吧?可皇后如今这般体质,想要再有皇嗣短时间内恐怕是不能——”
“皇上既然这么决定,必然有他的打算。”沈宓看了她一眼,说道。“皇后的幺子,如今算来也有五六岁了,皇上至今没让他露面,恐怕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华氏唉声坐下,说道:“这要是不答应选妃,没了皇后相帮,将来皇上怪罪起稷儿来可怎么办呢?”
韩稷不止是她的女婿,她跟他的姑姑萧霭妤还是约定过要同嫁一户人家的发小,这份感情于别人自是又不同的。
“天无绝人之路,事情不还没到那步么。”沈宓道,“等陈王案子平了反,便什么都好办了。”
他既这么说,华氏也不好再坚持,但心里记挂着女儿,仍是盘算着翌日早上让扶桑把话带到魏国公府去。
沈雁这里洗漱完毕,韩稷也回了府。
韩稷也惦记着沈宓出乾清宫时告诉他的事,进门换了衣裳,便把这事跟沈雁说了。
沈雁眉头紧锁:“这么说来,这事是真有麻烦?”
“自然是有麻烦。”韩稷喝着醒酒汤,说道,“我看你也别急着办,还是等他们俩自己把这事捋顺了再办不迟。”
沈雁伴着桌沿坐下来,沉吟道:“我倒没急着就要立刻办,不过觉得皇上始终还是会拗不过皇后罢了。”她对着窗外摇曳的紫薇凝视着,整个人透着异于往常的一股庄重,随着年龄增长,她眉眼间自带的稚气也渐渐褪了。
韩稷目光无意间落到她脸上,竟有些转移不开。
打从上次被误会圆房之后,为了不使沈雁尴尬,他更是把心思收敛得紧紧,如今心愿了了大半,那颗拘紧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眼前的她作妇人打扮,与成亲前的样子区别极大,多了几分端庄,却又少了几分灵动。
“别总牵挂别人的事,”他伸手将她绾发的钗子拔了,看着那头青丝如瀑布般泄下来,“我们也该过过我们的日子了。”
沈雁猛地被他一扰,扭头又正对上他的气息,脸上也不禁有了红晕。
散开了头发的她又与婚前一般无二,目光狡黠如小鹿,乌丝映衬下,肌肤愈发显得吹弹可破。
韩稷心里像有潮水滚动,将她放倒在床榻上,吻她,然后勾起她耳畔的发丝在指间打圈,“我已经订了凤翔社的雅室,明儿晚上我们去看戏。你可还记得我青云胡同有座别院?等过几天这案子完了,我们再去那里住住。”
沈雁勾着他脖子,偎在他怀里,“那家里怎么办?”
“我们终有一日要离开,韩家上下尽是能人,少了我们天也不会垮的。”
沈雁笑了一下,安静躺在他臂弯里。
二十岁的男子已经很有男人味了,沈雁先还有些拘谨,但当适应了他的体温,渐渐也放松下来。她虽然觉得自己拥有处理一切的能力是件不错的事,但也不介意有人安排一下她的生活,夫唱妻随,她这么样跟着他,随遇而安,也是很好的。
翌日起朝堂恢复了秩序。宫城下的将士已经撤了,韩稷他们又恢复了悠闲的生活,早朝后往衙门里坐坐,隔三差五去大营里巡巡场,午前便就回府来吃饭,饭后要串门访友还是在家呆着全凭自己高兴,真个已与传说中的京城贵胄无异。
沈雁上晌发完对牌,正好扶桑奉了华氏的命过来传话了,沈雁因预料,又听韩稷提过,因而并意外,嘱扶桑回话说知道了,便就当真把此事暂且抛了开来。
早饭后又韩耘邀了王俅到府里来玩儿,俩小子不知在哪里采回一把野花带回给沈雁,沈雁把它们插在窗下水晶瓶里,然后抽空又让葛荀去内阁走了一转,跟沈观裕打听案子进展。
沈观裕正忙着与都察院里的老部下探讨审讯柳亚泽的事,直接把他打发回来了。
到午前沈观裕与魏国公及房阁老许阁老一道回府,沈雁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正集中精力对付柳亚泽,而到昨日下晌,听说赵隽登了基,他三个儿子先且松了口,柳亚泽崩不住,终于也把当年如何搜罗假证歪曲事实等给说了个清楚。
上晌都察院和大理寺便在整理这些东西,此是沈观裕主审,又是赵隽亲自监督,应该要不了几日便会定案。
沈雁听完又喜又忧,一颗心七上八下了半日,又决定还是豁出去不想那欺君不欺君的事,总之陈王平了反,他们所有的愿望也就达成了,至于赵隽怎么待他们,难道他还能使人把他们灭了不成?他就不怕沈家韩家联起手来把他这还没坐热的位子给掀了?
这么一想,心情便好多了,中午**思好好置办了一桌酒菜送到沐曦台,好好招待了沈观裕他们一番。
当然他们是不知道她这番心思的,房文正和许敬芳夸赞着雁丫头越来越沉稳内敛时,沈观裕面上不以为然,眼角里却透着赞许的晶光,魏国公也笑呵呵地感到很自豪。
韩稷下晌去营里犒赏王儆他们一众大将去了,日色偏西时回府,洗了个澡,浑身收拾得花孔雀似的,牵着沈雁出门去。
他们订了画舫吃饭,吃完饭再去戏社听戏。
暮色笼罩了整个京师,晚膳过后,乾清宫里赵隽歪在榻上看书,陆铭兰端着盘切好的瓜果走进来,席地坐在他榻下,拿银签叉好摆在他那一边,微微冲他一笑,又拿过收在桌案底下的针线篮,做起小衣袍来。
赵隽直起腰,轻轻他夺过她手里衣裳,说道:“天黑了,别再做了,伤眼睛。”
陆铭兰道:“转眼要入秋了,洛儿的新衣裳还没制出来呢。”
“那也不能再做。”赵隽将衣裳递给丹樨下太监,“如今不比过去,洛儿的衣裳会有内务府操办,再不济,眉娘也会办好的。”
“那怎么一样?”她望着地下,“那是我的孩子,而我是他的母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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