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大婚波澜不惊,让看热闹的人很有些失望——好吧,其实这几年的婚礼都没出过什么意外,只是当初废太子和端王的婚礼都太过惊悚了,以至于后来只要见到摄政王妃参加婚礼,大家就条件反射觉得要出事。
要说唯一让人意外的是,江辙虽然回京了,但在婚礼上却只是个普通的宾客,作为高堂的人是唐英——唐少陵很理所当然地说,他跪的不是唐英,而是唐英代表的唐默。
就算众所皆知唐少陵是江辙之子,可他依旧入的是唐家族谱,似乎也没有认祖归宗的意思。不过人家亲爹看起来也没意见,旁人就更不好说了,生恩养恩,都是人之常情。
只有沈醉疏全程板着脸,不过大家也能理解,沈家只有兄妹二人相依为命,长兄为父,如今妹子要出阁了,对妹夫肯定是没好脸色的,反倒是不明就里的人还安慰几句,毕竟在外人看来,这个妹夫真是挑不出毛病来不是?
“出来一下。”喻明秋顺手从喜宴上拖走了沈醉疏。
外面已经开始散席,倒是没什么人注意这边。
沈醉疏也没多想,跟着他走进后面的杏林,就见月光之下,杏花之间的暖阁里已经有几个人在了。
江辙和秦绾对坐而奕,就看棋盘上交错的黑白子,显然是已经厮杀了有一阵了,旁边慕容流雪正在观战。另一边的廊柱上靠着一道鲜红的身影才是让沈醉疏吓了一跳的罪魁祸首:“你不去洞房花烛跑这儿来干什么?”
唐少陵身上还是拜堂时的一身大红喜服,闻言抬了抬眼,慢悠悠地道:“被新娘子赶来的。”
“……”沈醉疏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不用问蝶衣干嘛赶唐少陵出来,这阵仗,明显是秦绾有事要交代,以蝶衣的性子,不这么做才奇怪。尽管知道唐少陵和蝶衣的婚事会出现这种情况,但真正遇见了,还是觉得无奈。
这两人,真的能好好过日子吗?
“所以,速度点,别误了洞房花烛夜。”秦绾敲敲棋子。
“干嘛非要挑今天?”沈醉疏不解。
“今晚最不显眼。”秦绾一挑眉。
他们这些人多半都与今天的新人有关系,晚点走很正常,无论是回京的江辙,还是一步封王的唐少陵,盯着的目光都太多了,就连沈醉疏自己,新婚燕尔地还往王府跑也很奇怪。
“好吧,王爷呢?”沈醉疏一摊手。
“进宫去了。”秦绾淡淡地道,“虽然杜太师和我们有矛盾,但在对付外敌上,我们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这次去盘龙山,不只是我们摄政王府的事,朝廷这边也要做好准备。”
杜太师虽然政见不同,人品……也有过抛弃妻子的传闻,可无论如何,秦绾从不怀疑他对东华的忠心耿耿。
“不会泄露风声吗?”喻明秋问了一句。
“宿州那边的事先按下了,就让陛下那边也把盘龙山当做真正的前朝宝藏处置。”秦绾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凉薄的微笑,“要骗过敌人,先要骗过自己人,反正宝藏不会跑,等盘龙山事毕再去挖也来得及。”
“狐狸。”沈醉疏道。
“没必要公布宝藏。”江辙放下一枚棋子,平静地开口道,“到时候让秦枫上报宿州发现新的矿脉就行了,以挖矿的名义派亲信军队悄悄把宝藏运回来,闷声发大财即可,何必将动画推到风口浪尖上。”
“还是爹爹想的周到。”秦绾笑眯眯地道。
也是,若是西秦损失惨重,东华却随后挖出了真正的宝藏,这一看就是被坑了。还是一起当受害者,同病相怜比较好。北燕铁骑虎视眈眈,和西秦结盟还是很有好处的,不能一次把人给坑怕了。
沈醉疏很想说一句,秦绾若是只小狐狸,江辙……就是狐狸精!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唐少陵问道。
“不等西秦的文书,三天之后,我们直接起程。”秦绾冷声道,“我们动了,夏泽苍才会更深信不疑,然后生怕我们抢在前头,他也会尽快。”
“盘龙山虽然在边境,但毕竟靠近西秦的地盘,而我们要去就得横穿圣山。”慕容流雪道。
“这是地图。”江辙伸手将一张图纸放在棋盘上。
地图一看就是新绘的,墨迹还很新,上面除了地形,还有朱砂笔画出了一条路线,上面打了五个圈。
“要带军队去盘龙山,走这条路是最方便的,虽然绕了些远路,但尽量避开了圣山宗门驻地,免得引起反弹节外生枝。”江辙指着那条红线上的圈道,“这几个,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去的。”
众人凑过去扫了一眼,若有所思。
“武宗和星宗应该会让路的吧?”慕容流雪看向秦绾。
星宗也罢了,反正也没什么人,但武宗……南宫廉能不能默许借路,只能问秦绾了。
“会。”秦绾肯定地点点头。
“可南宫廉毕竟是北燕人,还是北燕皇子。”慕容流雪委婉道,“也许他自己不介意,不过万一北燕还握有什么把柄呢?”
“无妨的。”秦绾轻轻一笑,“三国盛会时,被威胁的事南宫廉自己,所以他无计可施,如果北燕对武宗有想法,南宫廉本来就不是眷恋权位的人,他会退下宗主之位的。”
“啊。”喻明秋恍然道,“武宗的继承人是东华人啊。”
“南宫廉送了谢离来就表示了不会跟我为难,武宗略过。”秦绾点头,又道,“乐宗也没有问题,医宗……只要不踏入他们的地盘,应该能相安无事,不过隐宗……”
说着,她微微皱了皱眉。
猎宫之变时,隐宗已经拒绝过一次她的招揽,不过在宁州时,隐宗弟子通过洛辰也表达了善意,就算无法收为己用,但至少不会有敌意吧?
“这条路上虽然经过的宗门不是最少的,但却是最容易沟通的。”江辙道。
秦绾其实挺想问问自家爹爹怎么会对三十六宗门的驻地如此清楚,就连她这个无名阁主,有几个不熟悉的还得去天一阁查查卷宗才能确定呢,但话到口边还是咽了回去。
如果爹爹能说,怕是早就告诉她了,有些秘密,也许不深究才更好。
“你能说服苏青崖上医宗吗?”江辙忽然道。
“去干吗?毒死蔺长林?”秦绾脱口而出。
“……”江辙脸色一黑。
“苏青崖的事早年我也听说过,以他的性子,这样的仇恨只怕难以化解。”慕容流雪叹了口气。
“你觉得呢?”江辙问道。
“不知道。”秦绾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也许他会答应,但是我不想勉强朋友。”
“这些年,蔺长林并不是不后悔的。”江辙道。
这世上,固然所有人都想拜个好师父,可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徒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以苏青崖的天资,破门而出不止是医宗的损失,更是打击得蔺长林再没有教出过一个合格的徒弟。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秦绾道。就算苏青崖能为她收服医宗,她也不会强求,就像这些年苏青崖为她东奔西跑救人杀人从未有过条件一样。
“罢了。”江辙微一沉吟,放过了这个话题,又转头去看唯一一个没凑到地图旁边的唐少陵。
“干嘛?”唐少陵警惕地瞪了他一眼。
“保护好紫曦。”江辙道。
“废话!”唐少陵抱着双臂一声嗤笑,“本公子自己的妹妹不需要你来托付,倒是你一个文弱书生跟去干嘛,乖乖呆在京城得了,碍手碍脚的,要不然干脆滚回灵州去算了!”
“本相在哪里,还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江辙平平淡淡地道。
“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么!”秦绾哭笑不得。
这父子俩,明明都是关心对方的话,怎么就能说成这副模样呢,果然是天生不对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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