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使节团还没入京,京城的世家们就先乱成了一团。
这回可不是上次那样模棱两可,而是确定了要联姻的,家里有适龄女儿的都各有心思,然而,不管是想让女儿落选的还是希望女儿去和亲给摄政王分忧的,毕竟都有心理准备,可一个消息传开后,不管是家里有女儿还是有儿子的,都抓狂了。
什么什么?夏世子是断袖?自家辛苦培养的儿子怎么能去当什么世子妃……不,就算女儿也不行啊!和亲可以,但也没几个父母忍心让女儿嫁过去守活寡的。
话说回来,要是没有好处,谁愿意牺牲女儿去和亲远嫁?可嫁给一个断袖……只怕家族先成为笑柄了!
秦绾仿佛根本不知道她和李暄一个玩笑在京城的权贵之间掀起了一场风暴,休息了两天,就去顾府拜访了顾夫人,约了日子,一起上叶家提亲。
顾夫人也是出自书香门第,顾宁早逝的外祖父曾是白鹿书院的山长,一代大儒,也不知道怎么顾夫人最终会嫁给了顾月白一个江湖中人。不过,别说顾夫人知书达理,气质高雅,就算她是个村妇,有摄政王妃亲自上门提亲,叶家就只有欢喜的份。
不得不说六大世家如今过得最好的就是叶家,和叶家有个聪明知进退的家主不无关系,叶夫人也端庄大气,就看她把丧母的庶子叶随风教养得不错,和自己所出的子女亲密无间,就知道不是个眼皮子浅的。
因为国孝未过,提亲的仪式也低调得很,几色礼物,留下顾宁的庚帖,换走了叶灵的庚帖,相约三书六礼全数从简,出了国孝就下聘,开年办喜事。毕竟顾宁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不能长留京城,不过秦绾也答应了叶家,会让顾宁带着叶灵一起去上任,免得新婚就面临离别。
整个提亲的过程极为顺利,带着叶灵庚帖出门的顾夫人走出叶家时,还有一种宛如做梦的不真实感。
一晃就快二十年,儿子都要成家立业了。叶灵那姑娘她见过,家世容貌样样出挑,性子也活泼大方,应该能和儿子好好过日子,说不定明年就能抱孙子了呢。
“夫人放心吧,好日子长着呢。”秦绾微笑着,示意荆蓝打起马车帘子。
“有劳姑娘。”顾夫人对着荆蓝笑笑,又郑重地俯身,“多谢王妃。”
“不谢,毕竟……阿宁可是要为本妃和王爷卖命呢。”秦绾笑眼弯弯。
“那是他的福气。”顾夫人说着,上了马车。虽说她也不是反对丈夫儿子在江湖上混,但若是有选择,她自然也是喜欢走官途的。
“那本妃就不送夫人了。”秦绾挥了挥手,上了自己的马车。
今天她只带了执剑、荆蓝和秦姝出来,几个侍卫是为了来叶家而撑门面的,这会儿也被她打发了回去。
“王妃,去哪儿?”执剑坐在车辕上问道。
“去花枝子巷。”秦绾答道。
“是。”执剑有点疑惑,但也没多问,一扬马鞭,赶着马车不急不缓地上路。
花枝子巷距离摄政王府并不太远,只隔了两条街,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三四品的京官,看着不是太起眼,但胜在门风清净,治安也好。
“就是前面那家门口摆着两盆花的。”秦绾从窗口张望着说道。
马车缓缓停下,荆蓝先跳下来打起帘子,好奇道:“王妃是有熟人住在这里吗?”
秦绾笑而不语,搭着秦姝的手,带着他们推开大门,直接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不大不小,房子应该是刚刚修缮过,泥水的痕迹还很新,院子里种这些很容易成活的藤萝,已经爬满了墙头,看起来很舒服,但却没有人气。
“王妃,这里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执剑道。
“这屋子怎么样?”秦绾问道。
“看起来挺好。”执剑楞了一下,迟疑道,“王妃莫不是……想买个宅子?”
“已经买了。”秦绾一耸肩,从袖子里摸出个盒子抛进他怀里,轻描淡写道,“这里面是房契和地契,自己收好了。”
“给我的?”执剑睁大了眼睛。
“不想要?”秦绾歪了歪脑袋。
“可是……好端端的,王妃送间宅子给我干嘛?”执剑挠了挠头,一脸的疑惑。
“虽然外面的宅子其实你也没多少机会回来住,但是……”秦绾打量了他一番,眼神有些古怪,“没有宅子,难道你想在王府的侍卫房里办喜事?姑娘家还要脸呢。”
“我……”执剑哑口无言。
“执剑要成亲吗?”荆蓝惊讶地问道。
“啊,那个……”执剑莫名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神。
“你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荆蓝笑问,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黯然。
“我……那个我……”执剑抬头看天,只可惜别说鸟,连朵云都没有。
“就这点出息!”秦绾真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一脚踢过去,说句“我看上你了”有这么难?
“王妃,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我自己开口的份啊。”执剑尴尬地道。
“活该你单着。”秦绾白了他一眼。
“呃……”执剑顿时垮下了脸。
“算了,姝儿我们走吧,让那两个傻瓜自己纠结去。”秦绾挥挥手,径自向外走去,一边道,“放你们一天假,该说的都说清楚了,缺什么自己去置办,账单送王府去。”
“啊……”两人闻言,顿时傻站在那儿,面面相觑。下一刻反应过来,瞬间都红了脸。
“哎呀,原来执剑是看上了荆蓝啊。”秦姝最后补刀。
秦绾叹气,真不想管后面那两个笨蛋。
宅子是去南疆之前就看好了的,这次回来立刻办了手续。成亲对执剑是没有影响的,荆蓝也还好,毕竟荆蓝与其说是她的侍女,不如说是属下,并不怎么管她的贴身琐事,反倒是夏莲和蝶衣要是出嫁了,妨碍还更大些。
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年纪也都不小了,也该让夏莲带几个年纪小些的先教起来。
“姝儿呢?”放弃了马车,秦绾一边走,顺口问了一句,“姝儿有没有看得上的少年英雄?”
“才没有。”秦姝脸上红了红,噘着嘴道,“姝儿还要陪着王妃呢,至少也要等哥哥先娶了嫂子。”
秦绾不觉抽了抽嘴角。
秦诀、情绝——要是你没有嫂子可别怪我啊。
“秦绾!”忽然间,前面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嗯?”秦绾诧异地一抬头。
花枝子巷外是京城繁华的朱雀大街,人来人往,非常热闹,急切间也看不出来是谁在喊,不过,这般连名带姓喊她……真是许久没有遇到了!
“你为什么要害我!”一个红衣少女直冲过来,连丫头都远远甩在身后,劈头盖脸地就控诉。
“我害你?”秦绾一脸的茫然,“本妃与怡兰郡主也许久不见了,何曾害你。”
“你!”安绯瑶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气呼呼地瞪着她,脸上涨得通红,却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郡主!”两个侍女气喘吁吁地赶上来,又急忙行礼,“见过王妃。”
“是不是非要我死了你才能安心?秦绾,你怎么这么恶毒!”安绯瑶怒道。
“怡兰郡主,请自重。”秦姝面色一冷,警告了一句。
“自重?我都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安绯瑶冷笑道。
秦绾微微皱了皱眉,又扫视了一圈围在不远处指指点点的百姓,淡淡地转身道:“跟我来。”
“去哪儿?”安绯瑶警惕地问道。
“你都敢这般质问了,还怕本妃找个没人的地方弄死你?”秦绾挑眉,讽刺道,“不敢来就算了。”
“去就去,谁怕谁!”安绯瑶咬着嘴唇,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会儿,一跺脚跟了上去。
“郡主!”两个侍女对望了一眼,只能胆战心惊地跟了上去。
秦绾也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安绯瑶毕竟是大长公主之女,她丢脸,丢的是整个皇室的脸!
在路边随意找了家茶楼,掌柜诚惶诚恐地将一行人送到一间静室,送上茶点,退了出去,想了想,干脆直接守在了楼梯口,停止了二楼的生意。
“说吧,怎么回事。”秦绾一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懒洋洋地说道。
“这时候你还在装什么蒜?”安绯瑶直挺挺地站着,咬牙切齿,一脸的倔强。
“你要是不想说,本妃就走了。”秦绾说着便要起身。她忙得很,没空跟个小丫头在这儿玩你猜我猜的游戏。
“难道不是你让我去和亲的吗?”安绯瑶怒道。
“你?和亲?”秦绾这回真是愣住了。
“怎么,不敢承认了?还是说你怕王爷知道你就是个嫉妒成性的女人!”安绯瑶冷眼看着她。
“放肆!”秦姝手一动,腰间的剑出鞘了半截。
“杀了我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安绯瑶脸上一白,但却没有退缩,反而挺了挺胸。
秦姝想了想,真砍了安绯瑶肯定是不行的,于是,她很淡定地收回剑,就在安绯瑶充满蔑视的冷笑中,抬手——
“啪!”清脆利索的一巴掌。
“你……你打我?”安绯瑶捂着热辣辣的右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郡主都敢让人杀了你了,还怕挨打?”秦姝冷哼。
“你、你一个贱婢!居然敢!”安绯瑶气急,对着秦姝扑了过去。
“够了!”秦绾冷着脸,直接把茶杯砸了过去。
“啊!”安绯瑶一声惊呼,跌坐在地上。茶杯打在她膝盖的穴道上让她摔倒后,剩下的残茶泼湿了一片裙摆。
“你要是只想撒泼,本妃没空陪你胡闹。”秦绾沉声道,“是好好说话,还是本妃派人把你送去给襄平大长公主?”
“明明是你……”安绯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是你怕我抢走王爷,所以你要送我去西秦和亲!”
“……”秦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是自我感觉有多良好?你不和亲,难道王爷还能看上你了?说句难听的,若是李暄对安绯瑶有意,怕是世子都能满地跑了,甚至就没秦绾什么事。以前看不上的,以后自然也是看不上的。
“这真是好笑。”秦绾慢条斯理地用丝巾擦拭着手指,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谁告诉你本妃让你去和亲的?”
“京城……京城里都这么说……”安绯瑶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之前的气势,喏喏地答道。
“奇了怪了,本妃自己都没确定和亲的人选,倒是有人能预知未来?还是预测本妃的想法?”秦绾冷笑。
“什么?”安绯瑶猛地一抬头,死死地盯着她。
“姝儿。”秦绾转头给了个眼色。
“是。”秦姝会意,开门快步出去了。反正安绯瑶主仆几个弱女子,王妃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们戳趴下。
茶室中一下子沉默下来。
安绯瑶不是想坐在地上,只是右腿膝盖处又酸又麻,根本爬不起来,而两个侍女也不敢上来扶她。
秦绾又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握在手心慢慢啜着。
茶未凉,秦姝就回来了,一张俏脸带着一层寒霜,低声道:“王妃,京城里确实传说,和亲的人选将会是怡兰郡主,虽然都是猜测,但就算是猜,也太有指向性了,背后肯定是有人在推动。”
“流言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秦绾问道。
“时间太短了,不过已经让暗卫去查了。”秦姝道。
“你没话说了吧!”安绯瑶插口道,“还是说,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蠢材!”秦绾一怒,顺手又把第二个茶杯砸过去。
“啊!”安绯瑶躲了一下,茶杯没砸中脑袋,砸到了肩膀。当然,这也是秦绾没想毁她容。
“原本只是流言,就算闹上一阵,只要圣旨一下,流言自然不攻自破,可你干了什么?”秦绾冷眼看她,不知道该是愤怒还是同情她,“你今天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一闹,就算是流言,别人看起来也是真的了!”
安绯瑶闻言,脸色顿时一白,想起母亲将她关在家里的态度,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京城那么多名门闺秀,能和亲的也不少,无论从哪方面看,你也不会是第一选择——”秦绾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好心提点了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我?”安绯瑶原本也不笨,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了,可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除了秦绾,是谁和她有这么大的仇怨,想害她去和亲?就算是那个姑娘生怕自己被选中,想先推个挡箭牌出来,可为什么是自己?
“王妃。”隔了一会儿,门外有人叫了一声。
秦姝走过去,开门和人说了几句,重新走回来,禀告道:“王妃,有消息了,据说流言一开始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所以相信的人才多。不过具体是宫里的谁,还要继续查。”
“宫里啊。”秦绾勾了勾唇角,若有所思,随后又看了看还瘫坐在地上的安绯瑶,起身道,“你们两个,还不把郡主扶起来。”
“是。”两个侍女这才敢上前,战战兢兢地把安绯瑶扶起。
“走,进宫。”秦绾吐出两个字。
“进宫?”安绯瑶茫然重复了一遍。
“还是先去换身衣裳吧。”秦绾无奈地叹息,又道,“作为你的叔祖母,本妃觉得有义务好好教教你!”
听到“叔祖母”这个词,安绯瑶脸颊上的肌肉都抽了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倒是恢复了几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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