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啊。”冷卓然一笑,抹乱了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子。
“只是可惜了一枚那么好用的棋子。”秦绾笑道。
“我留下他,自然是为了今天的。”冷卓然慢慢地将混成一片的黑白子分开,一粒粒捡回棋盒里。
秦绾也没叫人,起身自己挽了衣袖,撤掉边上的冷茶,重新泡了过来。
军营里的茶虽然不至于太好,但元帅帐中使用的,至少也是一般水准,冷卓然对茶也不是很讲究的人。
“可惜这一次京城的暗桩可以说是伤筋动骨,一时很难再传出消息来。”冷卓然又叹了口气。
当初被迫诈死离开之前,他已经在南楚的皇宫、京城、军队,各处都埋下了暗子,毕竟皇帝要对他下手也不是临时起意,他当然要给自己准备后路。转眼二十年过去,当初的暗子有些死去了,有些成家立业后,已经不想受他控制,再剔除一些无法保证忠心的,剩下的就没几人了。然而,就是这几个人,都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二十年,能够不死的话,再蠢的人也能升上好几级了,何况能被作为暗子的人哪有蠢的,一个个都是人精!
就像是那个自尽的太监总管,当年不过是一个被伤透欺压的小太监,如今却是手握重权的太监总管了,连后宫的低位嫔妃都得陪笑脸。只是,楚帝震怒之下,顺藤摸瓜牵连出不少人,不乏无辜者。而侥幸逃脱的人也隐藏得更深,等闲传递不出消息了。
“不过,若是有用,倒也值得。”秦绾道。
“暗桩送来的最后一条消息,皇帝八百里加急去崇州传旨了,就算信鸽快一些,只怕最晚后天,使者就该到了。”冷卓然收拾完棋子,一抬头,似笑非笑道,“绾儿觉得,圣旨是什么意思?”
“冷伯伯明知故问呢。”秦绾也笑了,“白鼎一直坚守不出,若是维持原状,根本就不需要加派信使传旨,自然是相反的意思。”
“皇帝不傻。”冷那个卓然摇了摇头,眼神中微微带着考问,“你也说过这是个很能忍的人,你觉得,他忍不住这点羞辱和愤怒?”
“只是诱因,不完全是愤怒。”秦绾重新在他对面坐下来,胸有成竹道,“只怕是西北那块战事不顺,那位着急了。何况,亦晨的南线大营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要和我们对崇州形成夹击之势,坐不住也是难免的。”
“那么……你以为,他会如何做?”冷卓然问道。
“我不就是为了今天,才特地给那边送了一根钉子过去吗?”秦绾眨眨眼睛,嫣然一笑。
冷卓然一愣,随即也抚掌大笑。
众将走进帐内的时候,个个都一头雾水。老远就听见元帅笑得如此开心,难道是有什么好事吗?比如白鼎忽然一病不起了之类的。
“自今日起,夜晚巡逻的小队加倍,每晚必须有一位将军亲自值夜,不得懈怠!”冷卓然沉声道。
“是!”众人齐齐答应,随即又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还是军衔最高的聂禹辰问道:“元帅这是防备白鼎来偷营?”
“就算他坐不住,也不是会和我们下战书正面交战的。”冷卓然道,“此人用兵虽正,但偶有一次用奇,必定是可以被称为范例的经典之战,不可大意。”
“是。”聂禹辰精神一振奋。
听这意思,很显然大战就要来了,总比这么对峙下去好。
接下去冷卓然还要分析具体的战况,秦绾听了一会儿,悄悄地起身走出帐外。
打仗,她虽然不是完全外行,但也就一般水准,连李暄都不及,听着也没意思,不如去干点自己最擅长的。
“你说,偷偷混进崇州?”然而,听她说话的慕容流雪显然不想让她干自己擅长的。
“嗯。”秦绾点点头,耐心地道,“崇州很大,趁着夜色,如果只是几个高手偷偷混进去还是不难的,崇州城里并没有人认识我,何况还有荆蓝的易容,只要进去了,不会被发现的。”
“可是,王妃混进去之后想做什么?”慕容流雪很头疼。
正如秦绾说的,光是进去这一点倒是不难,可相对城门动手脚却很难,而秦绾辛苦摸进崇州,总不会是嫌弃军营住得不舒服,想在里面等着城破一日吧?
“放心,我没想干杀了白鼎这种事。”秦绾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没好气道。
慕容流雪讪讪地笑了笑,随即又正色道:“王妃千金之躯,实在不宜涉险,冷元帅也不会同意的,除非王妃有一定能说服我的理由。”
“理由啊……”秦绾晃了晃神,眼底浮现出一丝复杂。
理由当然是有的,她一定要在城破之前进入崇州的理由。要不然,她何必非要来冷卓然军中呢?和李暄一起去南线大营,最终还是会打到崇州的。
“王妃是有难言之隐?”慕容流雪本就是心细如发之人,瞬间就发现了她的一丝不自然。
“有些事,想要求证,若是等城破,只怕什么都不会留下了。”好一会儿,秦绾踩幽幽地叹了口气。
“求证?”慕容流雪一怔。
秦绾不答,起身走向帐篷门口,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确认了没有第三个人能听见她的话,这才低声道:“我母亲的死因。”
“什么?”慕容流雪脸上浮现起一丝震惊,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理由,只是,惊愕过后,他下意识地道,“可是,清河公主听说是产后虚弱而亡,即便有什么阴谋,那也是公主出阁后数年的事情了,怎么会和南楚有关?”
“母亲是被迫逃离南楚的,而一个女子,想要逃离故土,有什么比远嫁更好的办法。”秦绾冷声道,“我不知道母亲的死和她逃离的原因有没有关系,而我正式要弄清楚这一点,才要进崇州城。”
“崇州,有当年的知情人?”慕容流雪心中一动。
“像是白鼎那样驻守一方的大将,父母妻儿都是要留在京城的。”秦绾却道。
“不错。”慕容流雪点点头。
当年南楚先帝忌讳冷卓然到要杀之而后快,未尝没有冷卓然无亲无故,孑然一人的缘故。
功高震主,却没有可以用来牵制他的弱点,任哪个皇帝都容不下。
“白将军的发妻在京城侍奉公婆,教养儿女,但白将军身边也不能没个人照顾。”秦绾慢悠悠地道,“白鼎不是好色之徒,他带在身边伺候的一个妾也已经年近四旬,听说跟了他有二十多年了,一直让白夫人很放心。”
“那女子是?”慕容流雪若有所悟。
“我母亲曾经的宫女。”秦绾勾起了唇角,笑容却没有温度,“不是贴身伺候的那种,听舅舅说,母亲出嫁后,外祖父听从了她临走前的要求,大赦后宫,尤其将她宫中年纪到了的宫女都放出去了。”
“明白了。”慕容流雪点点头,“我陪你去,崇州……我还是去过几次的,路熟。”
“就是想请你帮忙。”秦绾道。
“不过……就我们两人?”慕容流雪有些迟疑。
“干这种事,执剑他们的武功还差了点,要是阿诀在倒是可以。”秦绾摇摇头,“阿宁在崇州露过面了,也不方便。”
“荆蓝姑娘的易容术出神入化,给顾公子换张脸,顺便在军中再造一个顾公子有什么难的。”慕容流雪笑道。
“侍卫糊涂了。”秦绾一愣,也笑了。
“什么时候走?”慕容流雪的性子,既然决定了,就不会拖泥带水。
“交代完一些事,今晚就行动。”秦绾脸色一沉。
若是楚帝传旨的信使快一些,明日就能到了,到时候城墙可就没这么好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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