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寒的马匹行李都在安县,出来接秦绾的时候顺便也就带上了,不过他也没想到秦绾竟然真的打算绕过安县,直接上路。
从安县到襄城,最快的路线无疑是横穿凉山。
“你不累?”孟寒忍不住问了一句。渡过洞仙湖她搭的是水匪的船,再怎么自信,也不可能在船上睡觉,而今晚肯定要在凉山里露宿的,这样下去,她的身体吃得消?
“边走边睡。”秦绾说着,取出一根绳索,将自己的下半身固定在马上,自己一趴,搂着马脖子就闭上了眼睛,“吃饭了叫我。”
“摔不死你!”孟寒怒道。
“嗯,摔不死的。”秦绾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蹭蹭马儿温暖的皮毛,咕哝道,“你看着点路,走错方向我干掉你哦。”
孟寒气结。
不过在安县呆了两天,他早已查清路线,备好入山的物资。帐篷睡袋干粮,都挂在马背上。
事实上,昨天他已经进过一次凉山,可是因为怕来不及,没直入深山,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半天凉毒蛇。
阳春三月虽说蛇类开始从冬眠中苏醒,但凉山比起外面,气温还是低了一些。
秦绾还真是只有在饿了要吃饭的时候才醒过来,在马背上喝水啃干粮,吃饱了继续睡。
孟寒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这样连续不停地纵马奔驰,走的还是崎岖不平的山路,他一个大男人都要咬牙坚持——好吧,秦绾是习武之人。现在他是真的有点儿后悔,应该听秦绾的话练一练武功的。内力这玩意儿还真好用!
要知道秦绾能在奔马上睡觉,可不是靠着一根绳子就能固定的。她睡眠中真气自然运行到四肢百骸,自然而然会根据马匹的颠簸调整姿势,稍微训练一下,睡觉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
早餐和午餐都是在马背上解决的,直到天黑,秦绾终于清醒过来,大发慈悲地允许扎营休息。
孟寒把马匹栓在树上,靠着树干一屁股坐下来,死活都不肯挪一步。
“你一个大男人真好意思!”秦绾怒视他。
孟寒闭着眼睛抓紧时间休息,懒得理会她。
大男人?你又不是弱女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秦绾也只是说说,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麻利地搭起了帐篷,然后收集枯枝升火,顺手打了只野兔,扒皮去内脏,洗干净了抹上盐,架在火上烤。
闻到了香味儿,孟寒终于慢慢地挪过来,在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热的。”秦绾一边烤兔子,顺手抛了个水壶过去。
孟寒喝了几口热水驱寒,这才感觉到身体里的酸疼稍稍减轻了些。
“所以说,叫你不要跟来的啊。”秦绾叹息道。
自己是习武之人,可以养尊处优,也可以风刀霜剑,会享受,也能吃苦。但孟寒不一样,他没有内力护体,又常年身处不见阳光的密室中,与毒物为伍,其实那身体弱得可以。这样的赶路法,明天他肯定坚持不了。
“废话,我有自己的目的。”孟寒道。
“我明天下午要赶到襄城,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抓蛇?”秦绾翻了个白眼。
“一会儿就去。”孟寒道。
“你就逞强吧!”秦绾直接被他气笑了。
“好了没?饿了。”孟寒一伸手。
“等着!”秦绾转了一面兔子继续烤。
“说起来,李暄到底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这么帮他拼命。”孟寒迟疑了一下才道。
“算不上吧。”秦绾淡然道,“我也有自己的目的,就算是帮他,也拿够了好处的。”
“小心再把自己坑进去。”孟寒只提醒一句。
“放心,他不是李钰,我……”秦绾顿了顿,冷冷地说道,“也不再是欧阳慧。”
欧阳慧有一颗柔软的心,于是最终被自己给坑死了。而她秦绾——没有心。
“你自己有数就好。”孟寒终究没再说什么。他和秦绾的交情其实没多好,照顾他两年的蝶衣都更亲近些,只是,如果秦绾死了,他失去了庇护所会很麻烦。何况,秦绾毕竟是南疆千年来唯一存活的轮回蛊宿主,他还是很有兴趣研究一下的。
“你是留在凉山,还是跟我去襄城?”秦绾问道。
“留下。”孟寒毫不犹豫道,“你走了我才能去抓毒蛇!”
“知道了。”秦绾点点头,反而松了口气。
襄城危机四伏,她其实不想孟寒涉足,一个人更容易隐藏。
“拿着这个。”孟寒微一犹豫,对她伸开右手。
“这是什么?”秦绾好奇地看着他掌心那颗小小的金色豆子,用两根手指捏起来仔细瞧了瞧,很轻,却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
“子母蛊中的子蛊。”孟寒道。
“活的?”秦绾手一抖,差点儿就扔出去。
“当然是活的。”孟寒一脸“你是白痴吗”的表情。
“给我干什么?”秦绾脸色有点儿僵硬。
就算她和孟寒认识了两年,就算她体内也有条蛊虫,还救了她两次性命,但也不代表她对蛊虫没有心理障碍。何况,下蛊和下毒不同,并不是把蛊虫给人吃下去就行的,要配合南疆秘传的手法才能控制活的蛊虫,所以她拿着蛊虫有什么用?
“子蛊死了,我身上的母蛊会立刻感应道。”孟寒解释道,“所以,要是有你应付不了的危险,就捏死它。”
“捏死它,你能干嘛?”秦绾叹了口气,不过这毕竟是孟寒的好意,她还是把子蛊放进荷包里。
“我不能干什么,顶多是让凉山里的毒蛇毒蝎子毒蜈蚣毒蜘蛛什么的……淹了襄城。”孟寒面无表情道。
“……”秦绾无言,这才想起,山区,尤其是荒凉无人烟的广阔深山区,这是蛊师的主场。
当年东华皇帝进攻南疆时,那片辽阔的俪影山里不知葬送了多少东华将士的英魂,要不是南疆族民人数太少,最终也未必是东华的人海战术获得胜利。
何况孟寒是南疆王族后裔,不同于平常的蛊师,就看他一支笛子在秦绾手里都能召唤蛇虫就知道,孟寒说能召唤整座凉山的毒物淹没了襄城绝对不是开玩笑。
非常强大的后盾,但除非生死关头无法使用。因为一旦用了这一招,等于昭告天下,南疆王族并未灭绝,从此后患无穷。
吃过烤兔子,原本秦绾睡了一整天,是打算守夜的,却被孟寒一句“你在这里一只蚊子都不敢飞过来”,直接赶进了帐篷里。可她原本要守的也不是蛇虫啊……
“放心吧,我在四周放了蛊,有人靠近就会通知我。”孟寒吃完烤兔子,从包裹里拿了件厚斗篷裹在身上,背靠着大树就闭上了眼睛。
“知道了。”秦绾拉上了帐篷。
然而……就算不需要守夜,可她也真是睡不着啊,已经睡足一个白天了。
躺在睡袋里,秦绾翻来覆去好一阵子都没有睡意,不得不放弃地坐起来。
出来办事,她尽量轻装简行,当然不会带着消遣的杂书,只有一卷荆蓝准备的地图,摸了摸荷包,子蛊完全看不出活着的迹象,无意中,手指却碰见了另一件东西。
秦绾看着带有火烧痕迹的纸张,不由得心中微微一暖。
这些日子,她也查过这篇祭文的来历,不止一次潜入秦建云的书房比对笔迹,都没找到怀疑对象,甚至她还通过一些手段找出以前虞清秋的笔迹,但显然也对不上号——尽管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嫌疑的人了。
虽说当初欧阳慧和虞清秋不过是泛泛之交,不过虞清秋是圣山智宗宗主的弟子,本身为人光风霁月,若说他会为欧阳慧烧一篇祭文,并非说不过去,哪怕李钰知道了,顶多稍有不悦,也不会如何。所以她也是重点调查过大年初一那天虞清秋的行踪的。
所以,到底会是谁呢?
秦绾想了半天没头绪,刚想把纸条收回去,但一晃眼间,对着帐篷外映进来的火光,却让她发现了不同。
“你干嘛?”孟寒睁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从帐篷里冲出来的人。
秦绾将纸条对着火光映照,果然……
只见两行字中间的断句留白处,纸张明显比别处更透一些,像是浸过水后又晾干的。
虽说那天是雪后,可如果是雪水染湿的,不可能只湿这一小块,这是水滴——准确说来,是眼泪。
这是一个,一边伤心流泪一边写祭文的人。
秦绾忽的茫然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和蝶衣,还有谁会为欧阳慧的死如此伤心绝望?可师父不知道她的死讯,蝶衣在她身边。就连她最好的朋友苏青崖也未必会为她哭一哭,顶多骂她一句活该,然后转头去毒死李钰和江涟漪给她报仇。而她散落在各处的属下,交往过的同道,哪怕有心,也没一个有那文采风流。
“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病?”孟寒不耐烦道。
“就当我发病吧。”秦绾丢下一句话,晃晃悠悠地回帐篷去,飘忽得仿佛一抹幽灵。
孟寒一脸的莫名其妙,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管闲事。
女人——一个十九,好吧,其实应该算是二十三岁还没嫁出去的女人的想法,还是少碰为妙。
不过,也许这一晚就是不让他好好休息,刚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附近布下的蛊虫就骚动起来。
“起来。”孟寒走到帐篷门口。
“有人?”秦绾原本就没睡着,闻声立刻钻出来。
“不知道来历,我先应付。”孟寒道。
“好。”秦绾点点头,重新缩了回去。
孟寒拿起斗笠戴在头上,行走江湖的话,这副模样也不是很突兀,至少比秦绾一个女子更不显眼。
很快的,树林中传来脚步声,听起来只有一个人。
孟寒早已得到了蛊虫的通知,抬起头,静静地等候着。
他们扎营的地方离开山路,如果是赶夜路的人,是不会往这边来,所以来人必定是冲着他们。
“那个,我不是坏人。”来人看见孟寒全身紧绷的样子,想了想,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一脸诚恳地说道。
孟寒静静地打量着着这人,见他三十左右的年纪,相貌俊美,气质儒雅,腰上还系着一管长箫,要不是腰带因为箫的重量往下坠了一截让人察觉到这是一件兵器,倒让人以为这是个书生。
“前辈?”男子试探着叫了一声。
孟寒一愣,微一偏头,才发现匆匆戴上的斗笠黑纱没有拉好,露出一截如雪的白发来。
“前辈,在下沈醉疏,路过此地,在山中迷路,被火光吸引而来,可否……”男子说道。
“不可以。”孟寒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是前辈。”
“呃……”沈醉疏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原本以为是个老人,可听声音却是意外的年轻,那头白发只怕来历不寻常,自己一声前辈要是触及人家的伤心事就不好了啊。
“那个……在下只想……”沈醉疏道。
“我说了,不可以,滚。”孟寒冷声道。
“为什么?”沈醉疏睁大了眼睛,这年轻人未免脾气也太大了点吧?
“你身上有麻烦。”孟寒淡然道,“七绝公子都要逃的麻烦,我们更惹不起。”
“你怎么知道?”沈醉疏不意外被人叫破身份,毕竟他本就有名,可这年轻人怎么看得出来他在躲麻烦?
“气味。”孟寒道。
蛊虫告诉他的味道,有人在追沈醉疏。
“你属狗的吗?”沈醉疏抽了抽嘴角,无语道。
孟寒一抬头,手指动了动,一条只有手指粗细,一掌多长的碧绿色的小蛇从他衣袖里爬出来,尾巴亲昵地勾着他的手腕,扬起小脑袋,嘶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而它一抬起脑袋,才让人发现,小蛇腹部竟然有一条金线。
“金丝翡翠蛇!”沈醉疏脸色大变,虽然没有后退,但身体紧绷,显然是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眼光不错。”孟寒一声嗤笑,指腹轻轻抚摸着小蛇的脑袋。
“不可能,金丝翡翠蛇凶残无比,没有人可以驯养,试图驯养之人无一不被反噬。”沈醉疏喃喃道。
“是吗?”孟寒道。
沈醉疏眼见他把那条“凶残无比”的蛇翻来覆去揉搓把玩,而小蛇仿佛还很享受似的,不由得寒毛直竖。
这可是北疆奇种金丝翡翠蛇,别说是被咬一口了,连蛇鳞上都布满了毒液,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挨着碰着就死好吗?
孟寒“哼”了一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金丝翡翠蛇也不是那么难养,蛇鳞的毒是它自己可以控制的,感觉到威胁才会放出来,要不然北疆的人畜早就死绝了。而饲养方式他更不用操心,直接给蛇下蛊,通过蛊虫控制就行了。养蛊会造成恐慌,而养蛇……江湖上以毒出名的人多半会养一两条毒蛇,只是都算是邪派而已。
沈醉疏皱着眉头,沉思不语。
眼前的年轻人透着一股邪气,怎么看都不是名门正派,可江湖上出了什么毒术天才吗?他一头白发,应该会很好认才对。
“滚不滚?”孟寒不耐烦道。
沈醉疏刚想开口,但侧耳一听,随即叹了口气。
同一时刻,孟寒也得到蛊虫的报告,又有人来了。
“那个,我不是被追杀,没有危险的。”沈醉疏见对方手指微动,似乎想把金丝翡翠蛇扔过来,赶紧说道。
“我这里有女眷。”孟寒道。
“啊?”沈醉疏一愣,看了看帐篷和栓在边上的两匹马,顿时恍然大悟。
人家带着女眷,自然不乐意他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呆着,不过……
“沈醉疏,你给我站住!”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娇斥,惊起一群夜鸟。
“我也带着女眷。”沈醉疏一脸诚恳道。
“……”孟寒无言,说好的麻烦呢?
“沈醉疏!”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女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精致的发髻散了一半,衣摆也被钩破了几处,看起来有些狼狈。
也是,大半夜的在山里追一个武功高强的男人,也着实不容易。
“原来是桃花债。”孟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手指,在那少女注意到之前,让小蛇爬回袖子里。
“什么桃花债,我年纪都够做她爹了!”沈醉疏怒道。
“我还没嫌你老,你倒还嫌我小?”少女比他更生气。
“得得,我怕你了。”沈醉疏连连摇头,“天亮了我送你回家,现在赶紧休息。”
“好。”听到这句话,少女立即不闹了,送她回家?等到了家,看你往哪儿跑!
“这是我的地方。”孟寒冷声提醒。
“这个——拜托。”沈醉疏想了好一会儿,一脸正色地吐出两个字。
孟寒看着他无辜的表情,真想扔两条毒蛇过去——以前只听说七绝公子潇洒不羁,怎么没听说过他这么厚脸皮!
“让这位姑娘进来吧。”听了许久的秦绾拉开了帐篷的门,轻轻一笑,“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弄成这样子。”
“啊。”红衣少女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不由得脸上一红。可是她被沈醉疏带着在山里转圈子还没跟丢就不容易了,行李什么的自然顾不得了。
“有劳姑娘了。”沈醉疏摸了摸鼻子,转开了眼神。
之前孟寒说女眷,他没多在意,可惊鸿一瞥中,他还是看见了,帐篷中的女子分明一派官家千金的做派,哪里像是江湖女子了?
要知道习武之人不论怎么掩饰,身体骨骼总是会留下痕迹的,可谁能想到秦绾偏偏是带着内力换了副真正的官家千金的壳子……
红衣少女钻进帐篷,不觉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平时她接触的女子一个个都英姿飒爽的,打起架来比男人都狠,可面对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自己会不会吓到她?
“我叫秦紫曦,你可以叫我姐姐。”秦绾笑眯眯地给她擦干净脸上的脏污,重新梳了头发,又拿了一套自己的衣裳给她换。
“嗯,秦姐姐,我叫邵小红,唉,我们这样成天舞刀弄剑的人家,也就会取小红小绿这样的名儿了。”邵小红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
“小红不是挺好的。”秦绾笑笑,也知道她就是随便抱怨几句,其实还是喜欢自己的名字的,要不也不会穿了一身大红。
不过,邵小红?好像她昨天才听过这个名字吧?
想着,她有些古怪地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洞仙湖的邵小红?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女孩子在里面换衣服,沈醉疏倒有些尴尬,在火堆边距离孟寒挺远的地方坐下来,好奇地问道,“这位姑娘,是你的,嗯……心上人?”
孟寒往火堆里丢了几根树枝,就当没听到。
“说说嘛。”沈醉疏忍不住就想撩拨他。
年纪轻轻何必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何况这少年虽然看起来邪门,但就见他孤男寡女知道守夜避嫌,人品也坏不到哪里去嘛。
“七绝公子就这样的?”秦绾低声问道。
“是啊,他一向这样不拘小节的。”邵小红满不在乎地说道。
秦绾无语,她出师的时候就听说过沈醉疏的声名,不过,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感觉孟寒都快抓狂了,她一挑眉,拉开帐篷门探出头去,大声道:“好奇心这么重,没见过私奔的?”
“……”沈醉疏直接哑然。不是没见过私奔的,而是一个邪派弟子拐带官家千金——好吧,能说出这句话的姑娘,当然干得出私奔这种事。
“……”孟寒要不是带着斗笠,肯定可以看见他的脸已经黑透了。
“姐姐好霸气!”邵小红眼里星星闪耀,一脸崇拜。
“今晚你就睡这里吧。”秦绾笑道。
“可是……”邵小红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外面。
“放心,我保证他走不了。”秦绾道,“我最讨厌渣男了!”
她这话完全没有压低声音,外面的沈醉疏一脸苦笑道:“我哪里渣了……”
秦绾不想理他,只让邵小红安顿了,小姑娘也是累惨了,得到了保证,几乎是一躺平就睡着了。
不过大小姐如今对这个曾经她师父都赞誉有加的七绝公子印象非常不好。
要说沈醉疏渣,那倒不至于,毕竟他也没把邵小红怎么样,是邵小红追着他不放的,但让一个年纪只有他一半的小姑娘这样不顾危险追着他跑,秦绾不觉得沈醉疏完全没有责任。
有事没事逗人家小姑娘玩,等真的把人家的春心撩起来了,自己倒又怕了。说好听点是风流不羁,难听点,就是混账一个!
有了外人在,秦绾也不好干什么,和衣躺下,终于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终于挨到天亮,两个姑娘钻出帐篷,就见孟寒靠着大树还在睡,沈醉疏坐在火堆前,一脸的郁闷。
“你一晚没睡?失眠?”秦绾好奇道。
“姑娘睡得倒安心。”沈醉疏无奈地指指还在沉睡中的孟寒。
昨晚这年轻人倒是放心睡觉,可这深山里,就算没坏人也要防着蛇虫猛兽,总得有人守夜,孟寒放心,他怎么能放心?
于是,孟寒仗着有蛊虫,沈醉疏就义务给他们守了一晚上,一面还在想,明明自己过来时这少年挺警觉的,所以……果然还是故意让他守夜的吧!
孟寒是被一阵阵飘入鼻端的香气叫醒的,一睁开眼睛,就看见秦绾坐在火堆前,架着锅子在煮汤。
汤底是昨晚吃剩下的烤兔子骨架,加入了一些林子里采摘的野菌,鲜香无比。
而沈醉疏已经快崩溃了,要不是有他盯着,眼前这位大小姐就要把随便什么蘑菇都往里丢——就算不认识,看那花花绿绿的模样也该知道有毒吧?可大小姐偏是越漂亮的越想要!他怕自己只要稍一疏忽,一会儿大家就要结伴上黄泉路了,不愧是千金小姐,没常识还这般理直气壮的。
其实秦绾挺遗憾的,世间的东西,本就越是有毒的味道越好,君不见年年有人拼死吃河豚?反正她自己毒药当补药吃,孟寒自幼以身饲蛊,虽说毒药对他没有好处,可也没什么坏处,反正是吃不死的,有美味吃当然欢迎。而沈醉疏和邵小红——大小姐沉思着,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请他们吃早餐了吗?
“好香。”孟寒慢吞吞地挪过来。
秦绾笑眯眯地盛了一碗汤给他,又指指边上那一堆已经洗干净却被沈醉疏封存的花蘑菇道:“要加餐吗?”
孟寒看看汤和面饼,果断道:“要!”
“哦。”秦绾找出一根铁丝,穿上一串蘑菇,挂到火上烤。
沈醉疏脸色发绿,迅速拿了食物,拉着邵小红躲得远远的。这万一哪个蘑菇掉进汤里,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个……好像有毒?”邵小红弱弱地说了一句。
“看了就知道吧?”孟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有毒你还吃!”邵小红差点跳起来。
“我吃,当然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毒不死。”孟寒没好气道。
如此天经地义的一句话,倒把沈醉疏和邵小红噎得半死。
好吧,看来自己确实是多管闲事了。沈醉疏无奈地想,用毒之人不怕毒也不奇怪,所以这些蘑菇根本就是这位大小姐明知有毒还特地采来给这少年吃的!至于她要往汤里扔,估计……是整自己好玩吧!
很快的,蘑菇就烤熟了。
秦绾想了想,还是有些遗憾地放弃了美味。
孟寒就算了,她给人瞧见百毒不侵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她想喝蘑菇汤,对烤蘑菇也兴趣不大。
“请问,两位这是要往哪儿去?”沈醉疏问道。
“襄城。”秦绾也不隐瞒。这里只有一条山路,一边是安县,一边是襄城,无论他们准备走哪个方向,都会注意到自己的行踪的。
“襄城最近可不平静啊?”沈醉疏的神色微动。
“我只是想从襄河入南楚。”秦绾淡然道。
“私奔而已,没必要逃离国家吧?”沈醉疏惊讶道。当然,除非是这位小姐的家世太过显赫,那倒是不得不逃。
“小姐你够了!”孟寒咬牙切齿道,“我是她的护卫,不是姘夫!”
“啊?”两人顿时傻眼。
“什么姘夫,有够难听的!”秦绾不满道。
“私奔就好听了?”孟寒怒道。
所以重点原来是这个吗!
“那秦姐姐说的私奔?”邵小红提问道。
“当然是说着玩的。”秦绾一脸的云淡风轻。
于是你这么轻描淡写地把私奔说着玩没问题吗!真的没问题吗!
“姑娘真是……豪爽。”沈醉疏满心的郁闷,半晌才艰难地道。
他错了,绝对是错了,哪里的官家千金小姐有这样的奇葩!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要说这两人是主仆,还真是绝配!
“我吃饱了。”邵小红放下碗,起身道,“姐姐,我帮你收拾。”
“嗯,把碗洗了就行。”秦绾也不客气地指使她。吃了她的早饭,自然应该帮她干活,邵小红可比吃得更多的沈醉疏自觉多了。大小姐心里又给某渣男记上了一比。
“帐篷不拆?”邵小红愣了一下。
“他不走。”秦绾直接道。反正她赶时间,不可能陪着这两人耗,一会儿自己单独上路还是会被发现的,不如自己说了,坦坦荡荡。
“他不是你的护卫吗?”邵小红奇道,该不会这句也是说着玩的吧?
“这里过去就是襄城了,倒是你们走哪条路?”秦绾问道。
“我要回安县。”邵小红果然被带偏了话题。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秦绾点点头。正好两个方向,怎么走都不会再碰面了。
“自己小心点。”孟寒叮嘱了一句。
“记着呢。”秦绾笑笑,进帐篷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放到马背上,就见沈醉疏和邵小红已经准备出发了,只是……她疑惑了一下,还是没管太多,上了马就打算走人,今天必须赶到襄城落脚,好安排账本的事,邵小红那边她已经刷了好感,给以后留了伏笔,现在就不打算插手了。
然而,刚走几步,就看见沈醉疏一脸疑惑地道:“姑娘,你去襄城不和我们同路吧?”
秦绾一愣,抬头看了看——没错,确实是襄城的方向,再看看邵小红,却见她一脸心虚加高兴的表情,显然是知道自己走错方向的。
“这是北?”沈醉疏指着南方道。
“……”秦绾像是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给了马儿一鞭子,鄙视之意溢于言表。
“她走错路没关系吗?”沈醉疏有些担忧地道。
“她没错,是我们走错了,那是南!”邵小红终于忍不住吼道。
“啊。”沈醉疏沉默。
“所以说,昨晚你不是故意兜圈子,是真的迷路了?”孟寒的话一针见血。
“……”半晌,沈醉疏终于破罐子破摔地道,“谁叫这里的树都长一个样!”
孟寒叹了口气,江湖上一直传言七绝公子做事最是洒脱自由,素来走到哪里算哪里,原来只因为他是个路痴,就算真有目的地也是走不到的,这种理由说不出不知道要碎掉多少少女心。
“好吧,我原谅你了。”邵小红脸上红红的,显然心情很好。
女孩子哪怕再爱一个男人,但被那个男人耍着玩总是会难过的,不过……如果是迷路的话,本小姐原谅你了!
沈醉疏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不妙,连连苦笑,赶紧道,“行了行了,我们走吧,你爹再找不到你该担心了。”
“哦。”邵小红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眼珠一转,赶紧开始思考到时候怎么把人一起留下来。
“那边是西!”孟寒实在没忍住骂了出来。都告诉他南边在哪儿了,还能不知道要往反方向走?到底路痴到什么程度才会拐到西面去啊!
“没关系,我相信你!”邵小红一脸的认真,根本没带路的打算,就抱着多拖一刻是一刻的心思。
孟寒扶额哀叹。算了,随便他们走到哪个山沟里去吧,又不关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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