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正是人潮涌动的时候,学生们几乎把两边人行道都占满了。因此,好多人干脆直接走在了车道上,唐元也是其中一份子。
“滴——”
奥迪suv从唐元侧身而过,拉下车窗并发出聒噪的喇叭音。这一响,几乎让车道边好多同学都注意到了,纷纷看了过来。
唐元用余光瞥了眼驾驶座上的人,愣怔几秒,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干嘛要在这么多同学面前这样。”唐元系好安全带坐好,却始终没正眼看旁边人一下。
这是第一次,他这么大张旗鼓在校门邀请她上车。
褚品良只笑:“你是我侄女,坐我车有问题?”
“何况,这不是你喜欢的?”他反问。
他知道,唐元喜欢、渴望,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的偏爱。
“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
褚品良认真开着车,仿佛不经意间般提的一嘴。
“没有。”
“哦?那上周五就是故意让我看到的?”
唐元不吱声。她的确是故意的。她知道褚品良那个时候会从校门出去,故意赴了邵慈的约。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接过邵慈的玫瑰与香水。
“我十八了,正是和同龄男生交往的年纪。表叔。”
车又行驶了一段路程,离学校越来越远,可也不是通往唐元家的方向。
“你出生那年,我还在梧城读研,当时我来医院比你爸早,除了你妈,我是第一个抱你的人。”半途中,褚品良突然自顾自说道。
“你三岁时,父母吵得不可开交,是我把哭哭啼啼的你抱到学校的。我在宿舍写论文,你就在我身边玩彩泥。”
“你五岁时,家里禁止你吃零食,是我给你带你去超市买了人生第一块歌帝梵。你跟别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偏要挑黑巧,疯狂迷恋这种苦涩的可可味。”
……
“你十三岁时,母亲车祸去世,是我陪你熬过在医院和殡仪馆的几个黑夜的。”
……
唐元就这样静静地听他说着,说他和她交迭的人生篇章。
所以,听说他即将迎来更美满的家庭,她首先是怨恨他背弃他们心照不宣的誓言。然后是嫉妒,进而用尽一切极端行动来引起他的关注。
不知何时,车已经停在了地下车库。
“元元,除了在你胚胎时期,一直和你脐带相连,供你养分的母体,我的手臂,是你降世后第一次触及的肌体。”
“所以。”褚品良主动和唐元十指交合,“我们两人就像这十根指头。”
“注定不可分割,注定紧密纠缠。”他的手指最终来到她的红唇,露出一个笑,“做一次。”
又是每周例行的体育课,这次唐元班上需要学习新一套的广播体操。课上到一半,好多同学已经大汗淋漓,而天气也热。解散休息的时候,同学们一窝蜂把衣服脱在主席台上。
唐元也热,也忍不住脱下针织外套。
不得不说,焦点就是焦点。当她仅穿着贴身内搭,完美身材立即耀眼呈现出来。胸部发育饱满,腰肢只可盈盈一握。只在人群中那么一走,一堆男生就自动给她让出条道来,分站在两旁,仿佛虔诚仰视神女的信徒。
对于唐元而言,这些黏在她身上的目光,和黏在街上的口香糖没什么差别。她走过人群,将臂弯中的外套轻轻往台阶一甩。
轻蔑又冷酷。
本来,这个姿态能一直让人冷到骨髓里,直到,听到一声“啪”响,两个微小物品从衣兜中甩出,掉到地上。
看清地上的东西,唐元和周围众人皆是一震。但唐元,除了震惊,还有惨白的脸色,和过速的心跳。
“我操!这是什么啊!”
“从唐元衣服里掉出来的?”
“天,避孕套啊!”
不等唐元反应,周围已有好多人相继起哄了。毕竟是青春期的男生嘛,对性话题异常敏感。何况,唐元还是他们日常的焦点。
一下子,话题引爆全场,众人就像炸开了锅一样,直接原地沸腾!
听到这三个字,唐元全身发紧,脑袋一片空白,一头扎进人堆。而已有好事男生先一步捡起那两个袋子大喊:“快看啊!唐元兜里掉出的避孕套!”
“还给我!”唐元的声音尖到刺耳。
昨天她和褚品良在办公室来了一次,她顺手将没用完的套子放进衣兜,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东西会这样掉出来。
唐元脑中只有一个声音,要阻止这场即将愈演越烈的闹剧!她一边推开紧密的人群,一边用力尖叫到黑发浸湿。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早已逃离了性羞耻。直到今天,在公共场合下,她才知道,自己也会因为性而感到羞耻。
唐元在班上没什么朋友。此刻,除了少数几个起哄的人,更多的人,是作壁上观。唐元的视线中,密密麻麻的人头交错、重迭,变得模糊,呱噪的人声逐渐统一为耳膜边的‘嗡嗡’声。
“肯定早跟别人做过了呀?不然怎么能有这玩意儿”
“也是,我就说嘛,唐元身材那么好,肯定欲望也强……”
“天哪!是什么人能被唐元看上!”
就这样普通的你一言我一语,交汇成最浓重的恶意。
“够了!”不知道是哪个女生率先冲了过来,对着为首的男生破口大骂,“这么说一个女孩子你们尊重人吗!”
一个正义使者站出,无数人同样受着道德心驱使,纷纷出头。渐渐的,局势逐渐倒戈,变成对随意揣测别人东西的指责。
“是啊!人家的事情你们议论个毛线!”
“就算这个人是唐元,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
压倒性胜利即将迎来,体育老师也适时赶到,吹了一声口哨:“一堆人聚在这里干嘛呢!”
口哨声让好多人下意识冲唐元看,老师也循着众人视线,迷惑望向唐元。
该是她解释的时候了。
但唐元的动作是跑。她在大家没反应过来时,一头往外逃窜。
没什么好解释的,她不想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她没有哭,只是肺部有些抽噎。从小到大养成的‘不能哭’习惯,让她有把眼泪贮藏在泪腺的能力。
“唐元!你们也体育课啊!”
跑到中途,天真又欢欣的男声响起。
唐元捂着鼻子抬头,看见前方人正是邵慈,以及他身旁的何梁。她只甩去一双冷眼,继续自顾自往前。
“欸,这是怎么了啊?”邵慈摸不着头脑,只能默默看着唐元逐渐消逝的身影。
何梁闭唇不语,忍下想要拔脚的冲动。
“元!”乔之涵的声音随之传来。她正一边喊叫,一边气喘吁吁朝唐元奔的方向跑来。
“怎么了?”何梁在距离逐渐逼近时,伸手拦下来人。
乔之涵叹息一声,扭捏着说:“一言难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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