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尚且不知,作为陆瑾心内来讲,他现在已经看轻了整个匡复军,更看轻了徐敬业。
高坐在神都殿堂上的圣人你徐敬业不去拥护,身在房州的庐陵王你徐敬业也不去拥护,眼下居然拥护起了一个早就已经死掉的李贤。
即便徐敬业能够瞒得过那些不知朝中大事的无知百姓,但岂能瞒得过对一切心知肚明的朝中大臣们?
如此一来,这与叛逆作乱又有什么区别?
徐敬业之举,等同于已是断绝了忠于皇室的臣子们的支持。
实乃自掘坟墓!
想到这里,陆瑾怅然一叹,喃喃自语道:“本以为身负奇智者,却是一段朽木,可笑!可耻!可叹!如此说来,薛仲璋也是因为这一点,才被召回了。”
的确,既然不用选择拥护庐陵王李显,那么薛仲璋进攻荆州就毫无意义,选择返回扬州对抗李孝逸所领的大军,才是最为明智的作法。
当此之时,荆州水师又当如何?
那自然是提兵沿江东下,配合李孝逸大军,将这些乱臣贼子横扫一空了。
想到这里,陆瑾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等到黑齿常之大军到来再作打算,此战若能有黑齿常之所领的安西军配合,必定能够平添胜算。
心念及此,陆瑾已是下定决心再无疑虑。
他披上一件风雪斗篷,就这么独自一人步出中军大帐,漫步在日渐枯黄的草地上,仰望着东山那轮圆盘似的明月,脑海中不由想起了妻子那张美丽的娇靥。
也不知太平公主的情况如何?金靖钧与陆长青可有将太平平安无事的救出来?
但愿一切能够安好,若是太平公主出了什么意外,他必定会屠尽整个叛军,为她报仇雪恨。
明月皎洁,群星闪烁,一颗流星飞快而逝,向着天边坠落而去。
※※※
她只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梦中场景,可怖骇人而又震撼身心。
有着来回厮杀不休的巨大楼船,有着手持刀剑的叛军军卒,更有那滔天巨浪,凛冽狂风。
她觉得自己犹如一艘失去了控制的小船般在诸多场景中随波逐流,在风起浪卷,漫天大战中时而天上,时而水中,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一片高如山仞的巨浪铺天盖地汹涌而至,她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心头更是惶恐不安,及至被巨浪完全湮没,也让她失去了一切意识。
就在她似睡非睡,似梦非梦的时候,一个念头犹如黑夜里陡然升起的灯烛,使得她懵懂混沌的内心渐渐亮堂了起来。
我是谁……
我……是太平公主李令月?
对,我是太平公主!
我不能睡!叛军马上就要追上来了!我得立即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她猛然睁开了双目,剧烈呼吸喘息。
在刺眼的阳光照射下,她的瞳孔猛然一阵收缩,又是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便觉一阵锥心般的疼痛席卷了全身。
“咳……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几近令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喉咙中像是哽住了什么异物般,又疼又胀说不出的难受。
便在这个时候,一个好听的女声犹如玉珠走盘般响彻在耳边:“呀,你醒了,哎,郎中说了你不能乱动,快,先躺下。”
话音刚落,她便觉得一只温暖的小手已是抚上了她的额头,在那里微微摩挲着。
她身份尊贵,从小到大没有人胆敢这样恣意抚摸着她,但也不知道为何,她却觉得这只小手传来温度竟让自己说不出的舒服,浑身上下也是一阵暖洋洋的,说不出的安心。
就这么过得半响,只听那个好听女声松了一口气,言语中颇有些庆幸的感觉:“烧终于退了,你可知道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医士说你已经没救了,还好老天保佑,让你活了过来。”
一阵轻轻的絮叨声,不禁令她生出了几分哭笑不得的心情。
看样子必定是她当日被叛军追击,在渔船倾翻之时身子受伤,加之后来又浸泡在江水中受了风寒,才害了一场大玻
好在有这女子照料,眼下理应无碍了。
想到这里,她心神大定,再次睁开了眼眸竟丝毫不再惧怕刺眼的阳光。
她依旧是她,她是太平公主李令月。
进入太平公主眼帘的是一张绝艳无匹的美丽脸庞。
以至于自负自己美貌的太平公主看清楚这张脸庞之后,一时之间也忍不住有些失神。
可以说,这个女子在长相上完全可以与她李令月匹敌。
女子大概双十年华,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单螺髻,细长的娥眉如同远山之黛,一双眼睛如星辰如明月,玲珑琼鼻虽不高挺,却胜在秀美,粉腮微晕,滴水樱桃般的朱唇,完美无瑕的瓜子脸布满了关切之色。
此女就如同一朵出水芙蓉般,有着一种不含任何杂质的清秀美丽。
人说江南女子秀丽似水,眼前这个女子无异于为其中的佼佼者,实乃让人大开眼界。
这时候,清秀女子端起了搁在榻边的一只白色陶碗,拿起勺子轻轻搅拌了数下,柔声吩咐道:“来,张开嘴巴,将药喝了。”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太平公主不疑有他,依言张开了朱唇。
便见清秀女子用小勺舀上黑乎乎的药汁,便朝着她的朱唇喂了过来。
太平公主缓缓吞下,顿觉一股又苦又腥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口腔,一双黛眉也是瞬间纠结在了一起。
见她这般难受的模样,清秀女子却是展颜一笑。
与寻常女子那种大咧咧的笑容不同,她的笑容很是腼腆矜持,柔美好看,光从这一点,便知道这个女子出身于极富修养的大家族。
清秀女子淡淡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娘子你为了你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好好保重身体。”
一听此话,太平公主倏然一惊,不顾火辣辣的喉咙,嗓音暗哑的焦急道:“我的孩子没事吧?”
“放心!郎中说了没事。”清秀女子安慰的拍了拍太平公主露裸在外的纤手,轻声言道,“待到你病情好转,郎中便会给你开上几剂安胎宁神的药来,保管大人小孩都没事。”
太平公主终于放心,在清秀女子的伺候下将一碗难以下咽的药汁乖乖喝完,定了定神瞧见正在收拾药碗的女子,嘶哑问道:“是你……救了我?”
“对埃”清秀女子点了点头,回眸笑道,“那日我正巧在江边浆洗衣服,便看到你抱着一截断木顺流而下,于是就将你救了上来。”
太平公主轻轻颔首,似乎还想说话,没想到这清秀女子已是端着药碗出门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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