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宫娥全都退出殿外,太平公主鼻端微微一哼,故意绷着脸矜持言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诺。”陆瑾应得一声,口气突然转为了急促,“公主,今日微臣来此,是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昨日东宫传令,想让上官学士前去东宫任职,上官学士乃天后亲信,一直与东宫诸人甚是不合,这一去只怕尤为不妥,所以微臣想请公主你出面,请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清晰干脆的话音响彻殿内,也响彻在太平公主耳边,让原本以为他是前来道歉的太平公主立即呆愣住了。
原来他此番前来,是为了上官婉儿,一切一切,只是她李令月自作多情而已?
蓦然间,太平公主面红过耳,满腔怒火涌向胸腔,心内又酸又恨又是委屈,拍案而起娇声喝斥道:“整天言及上官婉儿,回回言及上官婉儿,为何你总是这么爱提及她?陆瑾,你究竟与她是什么关系?”
陆瑾满以为太平公主会询问事情缘由,然没料她竟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一时间深感意外,愣怔半响沉声言道:“启禀公主,上官学士乃微臣上司,就这么简单。”
太平公主怒极反笑,笑声有些刺耳悲凉:“上司?哼!好一句上司,就这般简单的关系,为何你却如此维护她?陆瑾,那可是监国太子,你居然想去捋其虎须,忤逆其意?当真是昏头了吧?”
陆瑾这才明白太平公主是怀疑他维护上官婉儿,乃是有不明不白之情。
此话虽则切中部分事实,然至少目前他与上官婉儿之间尚无私情,因此他毫不畏惧地言道:“殿下,在下与上官学士之间清清白白,并没有如你想得那么不堪,即便你想要坐视不管,也不能口出这般诛心之言,侮辱一个清白女子的名誉。”
此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太平公主美目中闪烁着摄人的怒火,连连点头语带颤音地言道:“原来在你心中,本宫是这么一个不讲道理,搬弄是非之人,你就是这么认为我的……”声音愈来愈小,及至不可闻时却又陡然一个高拔,震得大殿嗡嗡作响,“不错,本宫就是喜欢不讲道理,就是喜欢搬弄是非,我是绝对不会前去请求太子,你死了这条心吧。”言吧,冷冷挥袖,玉面神色冷如铁铸。
陆瑾满怀希望地前来,不意却遭受到太平公主如此不明不白之火,看来他还是太高估了太平公主的仁慈,低估了她的绝情,心知再留此地也是自取其辱而已,他冷冷一笑,拱手道:“是臣唐突打扰了,公主殿下恕罪,微臣告退!”说完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身,也不待太平公主同意,就这般大步离去。
太平公主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及至陆瑾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不见后,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伏身罗汉床嘤嘤哭泣起来。
轻轻啜泣回想殿内,太平公主觉得自己从未像今天这般伤心过,不知哭了多久,她这才起身抹去了俏脸上的珠泪,心绪低沉而又茫然,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怅然一声叹息,她站起身来绕着大殿轻轻地踱着步子,俏脸神色变幻不止,就这么过去许久,她终于打定主意,想了想又不禁自嘲一笑,喃喃言道:“李令月,你真是犯贱也!”
话音刚落,她又亢声言道:“来人。”
一名宫娥不知从何处飘出,恭敬言道:“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太平公主平静如常地吩咐:“速速备驾,本宫要去东宫一趟。”
“诺。”宫娥立即领命而退。
※※※
回到翰林院,陆瑾余怒未消,很是气恼太平公主的袖手旁观。
上官婉儿早已归来,正在公事房内等他,瞧他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不由惊讶问道:“如何?莫非太平不愿意帮忙?”
陆瑾轻轻颔首,瞧见上官婉儿闻讯似乎有些黯然,急忙笑着言道:“求人不如求己,放心吧,刚才回来的路上,我左思右想已经谋得一计了。”
“咦,真的么?”上官婉儿惊喜一笑,“快说说是何等计谋?”
“你先告诉我可有查清楚太子让你前往东宫的真实目的?”
“婉儿刚才问过赵道生,赵道生也不太清楚,不过他答应我尽快了解,一有消息便通知我。”
陆瑾轻轻颔首,正色言道:“其实我想的这个计划,赵道生乃是关键人物,如果由他前去劝说李贤,应该能够让李贤打消念头。”
闻言,上官婉儿轻轻地蹙起了眉头,满是疑问地言道:“尽管赵道生乃是太子宠臣,然而却为卑贱户奴,将此事拜托于他,行么?”
陆瑾微笑言道:“三娘千万不要小看这般小人物,小人物使用得当,说不定还能办成大事。你可知晓汉高祖的白登之围?”
上官婉儿轻轻点头,美目视线直勾勾地落在陆瑾身上,静待下文。
陆瑾负手言道:“昔日汉高祖刘邦亲领四十万大军北击匈奴,直至楼烦不顾臣下劝解阻拦,轻敌冒进,结果中了匈奴诱兵之计,而被围困于平城白登山,时间长达七天七夜。后来刘邦采用陈平之计,向冒顿单于的阏氏(妻子)行贿,才得解围脱险。是为枕边之风,可抵百万雄师。婉儿还觉得赵道生不堪大用么?”
上官婉儿听得美目一亮,立即明白了过来,微笑颔首,继而又有些担忧道:“不过赵道生之人甚为贪婪,昔日区区恩情,只怕不会管用,要拜托他帮忙,须得另想他策为妥。”
陆瑾点点头,冷笑道:“刚才太平公主拒绝之事,让我想明白了,拜托其人不如让其人先有求于我,方能成事,婉儿你先去了解一下赵道生喜好,以便我谋划计策。”
上官婉儿现在已经将陆瑾当作了主心骨,闻言点头道:“我与几名东宫宫娥还算熟识,待会我便去问问,你在此等我消息便是。”
陆瑾笑了笑,直到上官婉儿出门离去之后,才从她身上收回视线。
郁闷至极地踱步窗前,望着枝头那刚刚生出的新芽,陆瑾重重叹息了一声,喃喃自语道:“四娘,难道是我真的看错你了么?这样绝情如斯,令人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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