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爱还有奇怪的除灵师三人一起走在午前的街道上。
除灵师一边走,一边扭动着身子,嘴里不知是在念叨着咒语还是歌词。而小爱,则不言不语地跟在我身后,如果不特意回头去看,几乎无法感受到她的存在。
至于我,对于这趟意外之旅,其实全然没有兴趣。
作为一个典型的宅男,我甚至不记得上次外出晒太阳是何时的事情了——实际上,几乎所有需要外出处理的事情,都由妹妹代劳了。我只管宅在家,就万事大吉。
不知是否是太久不见阳光的缘故,炎热的日光照在身上,让我感到颇不适应,金灿灿的光线令我头晕目眩,以致我无暇顾及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
周围的风景有些熟悉,似乎曾经来过,但具体是哪里却又回想不起。
是梦里也未可知呢——不知为何,心中冒出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等一下!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
刚刚路过的那家小吃店,我好像曾和妹妹一起买过章鱼烧。
我转回身去,注视着挂在小吃店屋顶的招牌,一种说不清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小爱也停了下来,略显迷惑地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小爱,你看那家店……」
我刚刚开口,却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大一样。
大概是搞错了吧,类似的小吃店,在镇上比比皆是,很可能并不是和小爱一起吃过的那一家。
我向一脸茫然的小爱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阳光耀眼,空气闷热。
越向前走,我越感觉浑身冒汗,浑浑噩噩,有种将要虚脱的徵召——好似走在那里的并非自己,而是一个任受摆布的躯壳。
该不会是中暑了。不,天气还不至于热到那种程度。也许是一直宅在屋里,缺乏运动,体质变弱了吧。
「喂,还要走多远?」我唤住除灵师,有气无力地问。
「就快到了。」精力充沛的除灵师,用余光瞥了我一眼,「撑住哦,伙计。」
大约又走了五分钟、抑或一小时的光景——头脑恍惚的我,已无法准确把握时间的跨度。
「就是这里。」
瘦高的男子终于停下步伐,面向街边的一座米黄色建筑而立。
我随之抬头,用迷离的眼神看去。
视线渐渐对焦,那是一座两层的别墅,屋顶尖尖的,颇具西方建筑风格。别墅前,用半人多高的栅栏围起一个小院子,院子中布满了花花草草,有茉莉、有紫藤,香气宜人。院子的后面,支着一架秋千,秋千旁边是供人乘凉的木桌椅,夏天的时候,可以在这里烧吃烤。
等一等——我是看不到院子后面的。可是,我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
「喂,这里是——」
「没错,伙计,这里——是你的家。」
「我的……家吗?」我喃喃自语。是的,这是我的家。我已经离开家很久了。自从小爱出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男子未作回应。他走到院子前,推开了篱笆门。
「等一下。」我叫住他,「这样做好吗?不打声招呼就进去?」
「我说老兄——」除灵师撇了撇嘴,「这里可是你家,担心什么。如果有人问起我的话,就说是你的朋友好了。」
「可是——」
我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我倒是好说,可是——小爱呢?如果父母看到了小爱,一定会吓坏的吧?
我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小爱,她站在那里,用一种充满惊异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建筑——她大概也不曾想过,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吧。
「还在磨蹭什么,快进来。」说着,除灵师搂住我的肩膀,把我向院子里退去。我本想拒绝,但以自己的身体状况,完全无力抗拒。
就这样,我们走进了院子。
院子的陈设一如从前,所有植物都是父亲精心栽培的。他一直喜欢园艺,做一名园艺师的话,说不定比议员的职位更加适合他。
正当我沉浸在阵阵熟悉的芬芳中时,一阵钢琴的旋律,从小楼中传了出来。
熟悉的曲子,熟悉的演奏方式。
我的心跳在一瞬间陡然加剧。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虽然这样想,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绕开石砖小路,向一扇落地窗走去。我知道,透过那扇窗,可以直接看到位于客厅中的钢琴。
记忆中,每天放学后,妹妹都会坐在那里练习。
可是今天弹奏的人,是谁呢?
落地窗已近在眼前,能够看到玻璃后面的白色纱帘。钢琴声愈发清晰,好似由音符构成一只无形的手,向我挥手召唤。
我站在窗前,向室内张望。
客厅中的环境同样一沉不变。深褐色的大理石的地砖,有些脱落的壁纸,欧式的华丽家具,以及靠墙而立的一架立式钢琴。
一名女子正坐在琴凳上,熟练地弹奏着琴键。
是妹妹!
一瞬间,这一想法令我心头一荡。
可是,理智立刻告知我,妹妹——她不可能在这里。她的人早已不在了。有的,只是始终跟在我身边的那个冷清的少女,而此刻,那少女就站在我身后几米远的地方。而且,弹琴的女子,显然比妹妹的年纪大了不少,身材也丰满了许多,头发染成茶色,而且烫了卷,和妹妹标志性的黑直长完全是两个风格。
可她是谁呢?为什么会在我家的钢琴上弹琴。爸爸妈妈又去了哪里?
我回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除灵师。他正若无其事地吸允着棒棒糖,还另取出一根,想要递给小爱。小爱没有理睬他。
正在这时,琴声停止了。
我回头看去,发现弹琴的女子已盖上琴盖,从琴凳上站起身。
然后,她转过了头。
我不知道她是否看到了——应当没有,因为她像怀有心事似地走出了客厅。
而我,依然愣愣地站在窗前。
天旋地转。
自己仿佛被丢弃到一个抽象的空间中,一切事物都在扭曲变形,就连现实与幻想也一同变化着异样的形态。
那个人——是妹妹没错。
当我看到她面容的一刻,就毫无疑问地确认了这一点——无论是脸的轮廓、鼻梁的线条,还是耳畔那颗痣的模样,皆与妹妹别无二致。
只是,她绝非高中时期,那个青涩懵懂的花季少女,而是一个打扮美丽,颇具风韵的成熟女郎。
我茫然失措地回头,另一个妹妹仍站在身后。同样的轮廓,同样的线条,耳畔同样的痣,不同的,是那令我心神荡漾的、透着淡淡茉莉香气的、瀑布般的黑色长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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