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檀香味缠上来,薄纱窗帘在风中轻轻飘动。丝丝缕缕的光线中,可以看到空气中浮游的尘埃。
程夏站着,手在身侧攥起来。她没说话,赵梨花僵坐在沙发上,也没说话,眼里有浮光。
赵梨花呼吸都停止了,她恍惚看到自己女儿十八岁时的模样。盈盈站在那里,明眸皓齿,笑得很有灵气。
她的女儿从小爱笑,而眼前的女孩眼神却有些冷。
“妈,这是囡囡。”
孙小猛叫了声,赵梨花思绪回归,她手撑着沙发,颤巍巍站起来。
程夏这才发现她腿脚不太方便。
她站在那里,看鬓发灰白的老妇人扶着右脚,吃力地往前挪,也没想到该尊老爱幼。
大约是心急,赵梨花脚绊到地毯,身子歪了歪。孙小猛两步跨过去,抓着她的胳膊扶稳。
“你先坐着,别乱动。”
语气有些生硬,好像在怪她不听话。
赵梨花脚下发软,就顺势跌在沙发上,她挪着身子,视线却黏在程夏身上。
孙小猛往她身后塞了个抱枕,正好服务员送茶水上来,他去开门。布置好茶具,发现程夏还站在那里,他示意她坐。
程夏一动不动。
孙小猛倒了杯水,递过去,程夏没接。他手僵了几秒,杯子落在茶几上,隐忍着不耐。
赵梨花总算找回声音,“囡囡,你、你过来让我看看。”
和孙小猛一样的口音,程夏听懂了,但她没有动。
她的身体好像被掏空了,里面灌满了水,只要挪一下就会溢出来。
“你不是我妈妈。”
她用的是陈述句,咬着牙,语速很慢。
赵梨花被她的眼神盯得后背发凉,舌头打了结,再加上不太会说普通话,急得去瞅孙小猛。
孙小猛清了清喉咙,“抱歉,你妈妈工作忙,没法来看你。”
“……”
“这是姥姥,她一直很想见你,你可以过来陪她说说话吗?”他笑着,语气还算温和。
赵梨花满脸期待,手哆哆嗦嗦伸出来,一副随时要把她揉进怀里大哭一场的架势。
程夏太阳穴突突地跳,“原来是工作忙啊,我还以为我妈死了呢。”
她扯出一个笑,自以为讥嘲到位,其实很僵硬。
赵梨花眼泪掉下来,口中嘟嘟哝哝说着什么,孙小猛脸色暗沉,眸底的不耐浮上来。
程夏终于挪动脚步,走到沙发上坐下,笑眯眯看着他,“既然我妈这么忙,为什么还花这么多时间来找我?”
*
祁玲玲手里的咖啡还没喝完,就看到程夏从电梯出来。她手一抖,蹭地站起来。
“夏夏,你怎么这么快就……”
“妈,我们走吧!”
程夏跑过去抓着祁玲玲的手,指甲抠进她掌心。她脚步很急,逃也似的,祁玲玲踉跄着跟上。
程煜抓起祁玲玲的包,也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上,程夏都不说话。
车窗开了条缝,风吹得她发丝轻轻飘动,程煜怕她冷,把车窗关起来。程夏身子扭了下,抗议,“我想吹风。”
程煜赶紧又把车窗降下来。
前面有两辆大型公交车,视线被遮去大半,程煜开得很慢。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他往右打方向盘,车子驶进湖滨路。
虽然要多绕一大圈,但沿湖风景比较好,空气也清新。程夏静静靠在椅背上,视线随着湖边的白鹭起起落落。
天空透着明亮的蓝,阳光很暖和,她手脚渐渐暖过来,呼吸也轻盈了些。
到家后,程夏转身抱住祁玲玲,“妈,谢谢你。”
声音贴着肩闷闷地传来。
祁玲玲听得心口发酸,想说点话安慰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中午简单煮了面汤,吃完饭后,程夏回房休息,祁玲玲在厨房洗碗。手机搁餐桌上响,程煜帮她拿过去,祁玲玲看了一眼屏幕,努努嘴,“放着吧,我待会儿再回。”
收拾好厨房出来,祁玲玲拿了大衣出门,程煜跟上去,“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
祁玲玲弯腰穿鞋,短靴的拉链有些紧,她用力扯了一把,声音憋着股劲,“你帮我看着夏夏,一步都不许离开。”
程煜会意,“那你路上小心。”
祁玲玲走后,程煜去阳台抽了支烟,等身上的烟味散去,他才去敲程夏的房门。
程夏在床上躺了很久都没睡着,听到敲门的力度就知道是程煜。
“进来。”
程煜掀开被子,小姑娘侧身躺着,头发披散下来,海藻似的。他扳过她的身子,程夏软绵绵任他抱着。
“妈出去了?”
“嗯。”
“她干吗去了?”程夏手绕上去捻他耳垂,那地方软绵绵的,手感很好。
程煜说是出去买菜了,程夏没再问,看着窗户的方向发呆。
“睡得着吗?”程煜抚着她的背,“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程夏摇头,“不想出去。”发丝蹭到他的脖子,有些痒,他抬手覆住她的头顶。
程夏一直在等他发问,结果他许久都没吭声。程夏抬头,见他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她伸出舌头,猫儿似的舔他喉结,程煜手摸到她的嘴,捂住,程夏就黏糊糊舔他手心。
程煜把手从她衣摆探进去,湿漉漉的掌心按着乳尖揉捏,程夏气得捶他,“喂,你干吗蹭我身上?”
程煜忍俊不禁,“怎么?还嫌弃自己的口水?”
看到她脸上有了笑容,程煜放心些,拉她漫无边际地聊天。
她昨天晚上没睡好,眼皮很快就黏起来,程煜抱着她,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直到傍晚,被一阵响动吵醒。
祁玲玲为人随和,脾气也好,一年到头也没几件事能让她发怒,今天却是骂了一路。
到了家门口,她才压低声音跟电话那头的人说,“到家了,先不说,晚点再给你打电话。”
当了三十年夫妻,程文峰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难免担心。
“夏夏心里已经够难受了,你说话注意点,待会儿别在她面前别提这事。”
“我知道。”
“还有,也别说对方的不是,毕竟是她家人,你说那些话她听了会不高兴。”
“知道了,你别啰嗦。”
自己的孩子别人打不得,同样的道理,自己的父母也容不得外人来道说,这么简单的道理祁玲玲还是懂的。
进了屋,她把手机扔在地板上,弯着腰脱鞋。
估计是气得够呛,手指都不听使唤了,拽了两下才把拉链弄开,她踩着拖鞋直起身来,倏地看到一个黑影从程夏房间出来。
她心口一跳,手伸到墙上摸开关,啪,客厅的灯亮起来。
程煜穿着家居服站在过道上,头发乱蓬蓬的,一脸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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