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里的打火机,顺着那秒愣怔落入沙发缝隙。
他却毫无察觉,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像是骤然打翻的拉罐汽水,气泡波涛汹涌漫上来。
“阿阳!你怎么说话?”
沉母斥责瞧了沉祁阳一眼,又耐心问连织,“阿织,之前你两就认识?”
沉母的调查多为出身经历,自然不可能细致到每件事都清楚。
连织轻声道:“沉希小姐生日宴会那天,和沉家大少爷在这里碰过面。”
她一句话轻飘飘带过,仿佛是记忆愉悦。
可不提还好,倒栽葱摔进湖里的体验蹭的一下子涌上来。
但沉启阳现在没心思计较这些,他转而盯着连织,意味不明道。
“妈,你要接的人是她?”
他背脊不知何时已经从沙发上靠了起来,仿佛野兽要随时扑上来,一双熠亮的眼里暗昧不明。
“是。”沉母知道他在问什么。
“所以你两提前认识,也算缘分不是。”
缘分...
沉祁阳目光牢牢粘在她身上,一时间太阳穴突突跳。
“丫头快过来坐。”梁老爷子绷紧的脸在看到外孙女后几乎绷不住,年过七旬苍老的面容上竟有热意涌过。
全家对连织的殷勤沉希看在眼里,她仿佛晴天霹雳般,手指陷进沙发深处,连着指间都泛起冷白。
“妈妈,你带她来是…”
沉母没先答她,先和连织介绍梁老爷子。
连织当然知道沙发中间那位老人是谁,鸿宇集团创始人,靠着黄金和地产发家,到本世纪已经靠着庞大的商业王国成为港城岿然不动的首富。
“沉夫人,今天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连织说要不她改日再来取顾森佳的礼物,话刚说完,佣人便领着客人绕过门廊,向正厅走来。
两人刚一打照面,连织便道。
“高院长?”她面上皆是惊讶之色,顾忌到这是在沉家,连织没有多说。
高院长忐忑之心更甚。
她在福利院多年,只和政府基层打过交道,哪里见识过嵩山茂林,博物馆一样的别墅,此刻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
“是我拜托院长来的。”沉母先让连织过来坐,连织坐她身旁后。
她也如同讲故事般娓娓道来,说她有个女儿,出生百日就走失了,腰后留有梅花淤血胎记,这些年她也跑过很多个国家,但都找寻无果。
“那天你在顾家做家教,顾夫人无意发现你腰后有胎记。”沉母微微哽咽,“我才在绝望之中又有了丝希望。”
她道,“阿织未经你同意我们提前验了dna,请你原谅一颗做母亲的心。”
连织仿佛半天回不过神来,她仿佛故事般。
“沉夫人您是在开玩笑吗?”
dna报告书经沉父交到了连织的手里,她愣怔片刻一页一页的翻阅。
高院长在一旁,回忆往事的声音慢慢涌进她耳朵里。
“我是二十多年前调派去的青州福利院,那时候阿织已经六岁多...”
一家人里各有异心,沉希刚要反驳年龄对不上。
高院长道:“福利院的孩子年龄很多存疑,因为多数是被遗弃或者无名孤儿,听上一位院长说阿织进福利院是因为在街边偷商铺的零食,后来被送去了警局,警察多番调查后发现她是孤儿,便送往了福利院。”
“那时候就跟个小不点吧,没法得知实际年龄,问她在哪生活她也摇头似懂非懂,院长就猜啊被父母遗弃后不知谁养过她一段,但后来也丢弃了。
这几年她可能流浪在外饱一顿饿一顿,饿了用手抓吃的,连话也不会说,大概没有人真正教过她什么.....”
沉祁阳听到这,睨了眼连织,漆黑的瞳孔里似有几秒停顿流转。
做父母的听不得这些,沉父已经微微皱眉,沉母就更加痛苦了。
“别说了梁院长…别说了。”她眼眶微红,“我想问问上一位院长如何界定阿织的年龄?”
上一位院长在几年前就已经去世,无从追究。
梁院长道:“当时阿织看起来也就两三岁的年纪,孤儿院的孩子一旦过三岁就会参与相关被领养的流程,但阿织那时候连基本交流都不会,院长便说将实际年龄报到两岁,趁这一年多教教她。”
真相大白,所以包括连织在内,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当时多少岁。
大概两岁,两岁半,或者大半年...她如今的生日也不过是上一任院长随意挑选的日子而已。人间四月芳菲,她替连织选了最吉利的一天。
希望她摆脱孤苦无依,人间恶疾。
而一年多以前,陆野要给她庆祝的也并非真正的生日。
这段经历早模糊在连织脑子里,都快成为过去式。
此刻经由院长的嘴里讲出来,像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上辈子她大概会生出自卑的荆棘丛,刺的中央是她柔软的肉。
但如今连织已经长出了盔甲,大概是后来遇到过更糟糕的事,成长的缺失她早看开了。
她只是低下了头,无所适从地手指反复的摩挲着纸张。
一只带有热度的手却缓缓握住她。
连织抬眸,沉母眼眶微红,藏着做母亲这些年的愧疚。
其他人沉默震惊内疚或有之,就沉祁阳几秒愣怔游离在外。
种种证据表明连织就是她亲姐姐,他脸色变了又变。
再想到西郊六星酒店大床上的一幕幕。
柔软触感还停留在他脑海,那股有可能乱伦的荒唐几乎要沿着他的后背拔地而起,沉祁阳太阳穴一跳一跳。
沉父沉母在旁他鲜少碰烟,此刻莫名烦闷顺着手臂的神经梭上来,他想抽根烟。
他道:“她身上真有块梅花淤血?”
梁院长点头。
她说她是后来才到的青州,院长的工作忙,只帮过连织缓过几次衣服,确实有看到。
蒙太奇手法直译过来,便是用各种真实的片段拼凑出完全合理的晃眼,院长小时候帮她洗过衣服,院长如今看到过她的胎记,几位护工的反复叙述。
反复几遍,连着高院长自己都对连织小时候有胎记的事情深信不疑。
胎记倒是其次,更何况dna鉴定无法骗人。
这其中最为欣慰的莫过于梁老爷子,谁曾想到在商场不怒自威年过七旬的老人,如今会骤然红了眼眶。
他老了,也不会再有当年对沉母棒打鸳鸯的威风。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梁老爷子喉结滚动间尽是动容,“思娅,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快过来让外公看看。”
沉希不可置信看了眼梁老爷子,几乎生出几丝扭曲。
所以血缘是关系的纽带不是,他花了多年讨好却不及一份dna鉴定来得亲密。
连织却未动,神色也有几许怔忡。
像是还无法接受这个身份。
两位伯母道。
“老爷子,得让孩子先适应,突然认回父母和家人就让人改口,这不是吓到别孩子吗?”
梁老爷子哈哈大笑。
“也是,是我太心急了。”
沉父此刻退却了几分威严,目光到神色松弛且柔和。
虽然差一道正式的检验陈序,但前几次的dna鉴定绝不可能作假,几乎可以算是板上钉钉了。
女儿回归让整个沉家气氛松快。突然一道冷淡的声音切断这温馨气氛。
“就这么认亲了?会不会草率了些。”
连织抬眼看去。
沉祁阳握着手里的打火机顺着钢缝往上推,轻微的钢响在空中炸开。
她兀自起身,连织还不曾反应他已经走到跟前,直接坐她旁边。
看似亲密,可近距离对视间,男人眉眼冷硬,藏着审度。
“你臀上真有瘀血?”
连织看他那眼神,很明显再来一次机会说不定他真会将扒光检查检查。
她顾及沉家人,没有发脾气怼他。
“是又怎么样?”
两人对视间,像是有一根绷紧的弦反复拉扯着。
“有就瞧瞧呗,我只听过,还没看见过这胎记长什么样?”沉祁阳弯唇,“咱两一个妈生,比别人都亲,有什么不能看?”
他眼眸深黑熠亮,仿佛真有跃跃欲试之意,连织还没说话。
话刚落,沉母一个巴掌拍向他后脑勺。
“阿阳,你说什么胡话?女儿家的胎记是你能看的吗?”
沉祁阳懒懒扯唇,手搭沙发檐上,也不再瞎扯。
“妈妈爸爸,连织真的是姐姐对吗?”沉希笑意展露,“之前有人在鉴定报告上蓄谋做手脚,但这次肯定不会了。我一直都在等着思娅姐姐回来。”
二伯母道:“没关系,等阿织回来之后叫医生——”
“沉夫人。”
一声柔和的声音打断,连织缓缓抬头,她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平静下来。
其他人才发现从刚才开始,她一直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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