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了。
东北季风捲起了海上的浪花,一波波涌动着往岸边冲蚀,天际拉过一片黛紫色的轻纱,迎来了夜幕。
才乐淘站在海边,感受着风捲起海水,像是冰珠般打在身上,很冷,却是道道地地的澎湖海味。
北风依旧萧瑟张狂,海边仍是人潮稀疏。还好,澎湖依然是澎湖。
因为最后造势晚会的成功,起了星火燎原的效应,两个月前的博弈公投,反赌方大胜,粉碎了县府与财团编织的大梦,瞬间戳破的虚幻如同曾经捲起的滔天巨浪,忽而化成泡沫,消失在暗黑的海面下。
公投大胜隔周,县长就被地检署约谈调查。
据说,有不知名人士提供给主任检察官一份鉅细靡遗的资料,检举县长瀆职收贿,并且涉嫌以人头违法大量收购土地,调查过程中,又查出案外案,县长身边的秘书供出县长曾授意洩露底标给才江海的工程公司,让他落入陷阱而据此强自收购民地,因为关係人指证歷歷,罪证确凿下,案件火速侦查落幕,汪金发遭到起诉求刑,汪家自此凋零中落。
而原本被认为涉案深入的汪皓阳最后虽因证据不足全身而退,但他辞去了县议员职务,打算远赴美国,临行前,他来找才乐淘,两人相约在顺承门城楼上,远眺着原本将成为博弈园区的大片土地,现在又恢復了原本的安静萧索。
「阿涛,我终究是输了。」他视线仍落在遥远的彼端,俊秀的侧顏沧桑不少,看着汪皓阳落寞的模样,才乐淘一点没有胜利的喜悦,只馀无奈与哀伤。
「你本来就不应该赌这局,失了本心。」
「最痛的是,输了你。」汪皓阳转而凝望着她。
「阿阳,能够全身而退就是最大的福报了。」儘管他的眼神蒙上了世故与算计,但此刻的澄澈无尘却更让她唏嘘。
她还怀念着那段两人穿着制服在顺承门下玩耍的青春时光,怀念着那时彼此乾净无染的心。
「真的没办法了吗?沉莫他,也不会回来了。」他伸手扶着她的臂膀,抱着最后一丝,卑微的期待。
才乐淘绝然摇头。
「当你选择背负家族的包袱,就注定要输了爱情。我们缘尽于此,谢谢你对我的错爱,这样的爱扭曲了,希望未来,你能真正知道怎样去爱。」
「那么,再见了,也许,再也不见。」他转身下了城楼,那頎长的背影,恍若当年,还是记忆中的纯然模样。
伴随着汪皓阳的远行、沉莫的消失,她的爱情,也跟着潮水埋入深黝的海底了。
*
元宵了。
冷风穿过厚重的羽绒外套,窜入了她的身体,可是回忆的温度却让她心头感到暖和而充满眷恋的。
她想起了沉莫,想起了曾与他讨过的约定,虽未能实现,却在心里埋下了心愿的种子。
「我跟你讨个约定,澎湖的元宵比过年热闹,如果到时你能来,我带你看看这个村子亮如白昼的元宵花灯及万家渔火,那才是我心中真正的『海上花火』。」
她对着趴在家里能够望向大海的窗口,嘴上呢喃。
「沉莫,你好吗?有空再回来看一看我们澎湖真正的「海上花火」如何?这一次,我肯定不赶你走。」
正陷入自我的感性世界时,一通急如惊风的电话又把她拉回现实。
「阿涛阿涛,救命啊,我要死了,你在哪里快来救我!」杨文嫻拔高八度的求救声风急火燎地从话筒另一端传来,简直要震破她的耳膜。
「干嘛啊你,又要怎么死了?」
「又搞不定了,你快点过来啦!」
她这才想起,杨文嫻说过今晚在观音亭也办了个元宵活动,但这傢伙老样子,总是莽莽撞撞,把她当救火队,反正有阿涛,万事ok。
「好啦好啦,出门了。」才乐淘收了手机跳上她的亮黄皮卡,观音亭离家不到五分鐘车程,一驶入园区旁的小道,就看到远处海面灯火亮如白昼,可却没有想像中的人潮。
跳下车走在红砖人行道上,才乐淘觉得有些不寻常。和外垵村的元宵渔火活动比起来,这里显得有些寥落,一点都不像有活动的样子。
步入园区,眼前所及的这片海,是每年夏天施放璀璨烟火的地方,此刻星星点点满佈渔船,上头掛着各色花灯彩泡,景致繽纷,远远望去,竟像是一路延伸到外垵去,与海上渔火相互辉映,是她梦想海上花火的模样。
「这几年,大家都把这些花大钱的人工烟火当成了澎湖最大的特色,但我倒觉得,外垵的渔火更能代表这片土地。」
「可惜了,那边是一个亮点,这里也是一个亮点,接起来多好。」
这活动真的是杨文嫻想的吗?能高度还原她和沉莫曾经共有的对话记忆实在太不可思议。
想到杨文嫻,她这才觉得不对劲,十万火急赶来,已经在观音亭走了两圈,却没见到她的一丁点影子。
整场活动除了人少了一点之外,看不出有什么需要救命的地方。
海边旁的草皮上搭了个舞台,台上歌手正在演唱着。
忽而传来熟悉的歌词,悠悠荡荡缓缓滑入心间,才乐淘浑身一震,瞬间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十八送君去台湾,目眶你红我也红,目屎一粒一斤重,滴落土脚土一空。』
台上的有个人说着口白:「阿涛,这是送给你的,能请你上台来和我们一起欣赏由海、花灯、渔火组合而成的,真正属于澎湖的海上花火。」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