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琰找来替他办事的人,效率异常的快捷。
不出一周,他们就已成功复原季月台被删掉的监控视频,把全部视频收藏在云端的储存空间。
江寒处理完手中的公事,点开监控视频,被删掉的监控录像终于重见天日。
他细看那一幕幕被遮掩的画面,藏掖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切都如似被精心计划过。
江寒越看越气愤,也心寒之极。
两年以来,他为何如此大意,从未发现过任何异样。
他第一时间拨打电话给舒言,但却去了忙音。他连试几通,情况依旧如此。
过了半响,她终于回电。
他按下接听键,语态有些急迫,“喂?”
“...”电话的另一方,周遭吵杂不堪,响起不知是警车还是救护车的鸣笛。
他心生不好的预感,再问,“舒言,你在吗?”
“请问,你是舒小姐的亲属吗?”
“对,我是她的丈夫。”
“她在西区发生了交通事故,正被送往翱仁医院急救。情况有些危急,麻烦你尽快到医院一趟。”
心情如一瞬坠入谷底。那熟悉的感觉又仿佛再次降临。
如似半年前,他在邻国出差时,佣人通知他说,秦舒文正送往医院救治。
他随手拿起办公椅上的外套披上,马不停蹄地赶到仁翱医院。
——
江寒赶到翱仁的急症室时,四处盼顾。
一见职员或护士,他便抓住对方问,“我是舒言的丈夫,她现在的情况如何?”
他如同丢失母亲的孩子一般,慌乱无措,在急症室区域到处打听舒言的情况。
最后,有好心人领他到柜台处。医院职员替他查询,才知舒言已被转到神经外科。
他迈开长腿,争分夺秒往神经外科的科室跑去。可那道颇长的走道上,彷若没有尽头。
抵达精神外科时,舒言已推进手术室,准备手术。
主刀医生:“你是舒言的家属?”
“是,她现在情况如何?”
医生翻查她的病例,在ct扫描图上画一些圈,标记了一些记号。
“病人受了严重的外部撞击。送来的时候,我们替她做了许多检查。”
“根据断层扫描图,她的脑部出现大面积的淤血。”
“我们急需尽快替她做开颅手术,去除血块,稳定她的颅内压。”
医生侃侃而谈,耐心地告知手术风险,存活率,以及一些术后可能会出现的后遗症。
可江寒此时已听不清一堆的术语与计算概率,只见医生的唇瓣正一张一合。他一阵耳鸣,脑海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他深吸一口大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短时间内,补抓内容的重点。
不同意手术,即是等待着死亡;同意手术,则会有无法预知的风险。
一秒秒的过去,他也没剩多少时间能做出这项二选一的决策。
时间如流,不曾为任何一个人逗留。
秒针转完几圈时,他接过了医生递来的原子笔,在手术同意书上,家属那栏,匆匆扬笔,签上自己的名。
他的神色异常冷静,也没似一般的家属哭天喊地。
但签完的那一瞬,他的双手却瘫软不已,脚如灌满铅液。意识明明清醒,可却使唤不了四肢。
主刀医生临进手术室前,他躬下了腰,恳求一句,“医生,你一定要尽力救她...”
哪怕术后她恢复不了原状。
哪怕术后她会失忆。
哪怕任何一项后遗症,会不幸地降临在她身上。
江寒只有一个要求。
只要她能活着。
——
江寒候在手术室外,一步也不离。
上肢倚靠长凳的椅背,垂着头,双手无意识在颤抖。
顾琰和吴可瑜在新闻报道得知舒言出了车祸,两人便陆续来到医院跟进情况。
见他眉宇间的皱褶如山峦迭嶂,面如死灰的容态如褪不尽的雾。
没人敢劝他,也觉得会劝不动他。
确切来说,手术室外候着的众人都在祈求神明,保佑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
直到顾琰递了杯热饮给他,江寒才回过神,垂低的头渐渐仰起,视线看向顾琰。
他接过热饮,只拿着暖手,却一口也没饮。
顾琰见状,拍了拍他肩,“舒言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嗯。”他不想让他们担心,只应了一句。
脑际中不断地说服着自己,“秦舒文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热饮也逐渐转凉,不再温手,他随手放置在椅子旁。
腕表上的时针约莫转了两圈,可手术室外的灯依旧亮着。
一向不信神明的他,却在此时合阖上眼,双手紧紧合拢,默默祈祷。
若她能熬过此劫,他愿折寿十年。
虔诚的祈祷被一阵问话声给中断。
“你们谁是舒言的家属?”
男人穿着警服,隔着十步之遥,仍能听清他的大嗓门。
江寒缓缓睁眼,离开凳椅应答,“我是她丈夫。”
民警见他一身衣冠楚楚,说话也客气不少,“我是负责这起车祸事故的警员。”
没有可疑之处的案件,或是无需走法律程序的案件,警方有义务向家属汇报调查结果。
“我们在下午五时半接通路人的报案电话,大概是五到十分钟后抵达现场...”
警员耐心地还原案发经过,在手机的地图定位软件标上案发地点。
车祸发生的地点是条幽静的小道,平常也不会有车辆经过。附近的社区都是住着中低阶层,并没有任何的监视器能证明肇祸过程。
肇事者应该是撞倒了舒言就立即逃逸,现场也没有目击证人目睹事情的经过。
一句无妄之灾,概括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民警将车祸现场所找到的私人物品都装在一个透明的塑料袋。
他交还给江寒时,还夹了一张名片。
江寒接过舒言的私人物件,攥紧在怀,如待珍宝。
见他忧伤忡忡,警员也不好再打扰,离开此处。
数小时的等待过程,众人都异常煎熬。
直到手术室外的灯熄灭时,大家才纷纷松了一小口气。
舒言被推出手术室,他来不及看上几眼,护士又拦住他,把她推到加护病房。
主刀医生:“手术很成功。”
“只是...病人能不能醒过来,就得看接下来的这几天了。”
这一次,她撑过来了,但好像又还没完全撑过这一劫。
——
舒言在加护病房被观察了大半天。待情况稳定后,医生才允许家属进病房探望。
她周身插满各种管子,其中那根导入喉中的大管,最为骇人。经历过开颅手术的备皮程序,一头秀丽的墨发全被剃完。
头颅上被缠上好几层厚的纱布,脸色失去以往的红润,只剩匮乏的苍白。
他从未觉得人是如此脆弱。可却在那一瞬,觉得人的性命是如斯渺小。
江寒坐在靠床边的椅子,浑身也跟着乏累无力。
心间揪疼,呼吸也疼。若痛能转移,他希望能替她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他握牢她那只细软的手,温度略低。他微微搓柔着,像往日那般捂热她。
他庆幸,还能感受她的体温。
那只白皙的手腕,指如青葱。他凝望着她的左手,摸了无名指的位置。
倏尔若有所思,陷入茫茫思绪。
半响,他低下头,翻找着那包透明的塑料袋,但寻找几遍,却似乎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
顾琰和吴可瑜并未随江寒进入病房。
他们想,江寒此刻应该想与舒言独处。
江寒从病房走出幽静的走廊,视线略带飘浮,落魄且伤感。他微敛眼睑,望向一脸担忧的吴可瑜,唇角强撑微微弧度。
“你进去陪她说说话吧。”
吴可瑜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舒言上次昏迷时,医生也曾督促,得让病人接受些外来的刺激。
她自是明白江寒的意思,点头应道。
见江寒脸色微青,暗道不妙,不能让他再这样硬撑下去。
她向顾琰打了眼色,两人心照不宣。
吴可瑜:“你先回去一趟,替舒言收拾些贴身衣物和毛巾。”随即又道,“我先替你留在这里照顾她。”
她是舒言最亲近的朋友,有她在,江寒自是放心些,“有什么事,你立即联系我。”
病房合上后,走道只剩江寒与顾琰。
顾琰想陪他回一趟季月台,拍住他肩,“我载回你吧。”
岂知,江寒抬起头,眸色微微发红。
他微启薄唇,嗓音微哑,抑制着愤怒,“顾琰,舒言的事,并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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