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寒风刺骨,漫天尘粒飞扬,实非静养之去处,军医老李耳提面命的三餐叨念,俞煊心底明白,加上战后没正事可做的韦彧春风满面,镇日一手调戏小兵,一手不忘喝花酒,忙着给大伙添乱,眾弟兄叫苦连天,连一向沉着的俞煊也开始跟着头疼。
战后第七日,他命几名得力的统领打点从沽厥宫中搜刮出的大量财物,自己则佈下天罗地网,将忙闹腾的罪魁祸首骗进一大布袋中,连人带袋的运回位于东北的将军府邸。
「镇国将军府」的匾额高掛于大门,韦彧自被绑进布袋,不骂不动,只是一个劲地呻吟,若是寻常闷哼也罢,他也不知哪来的鬼主意,叫得极其嫵媚,声声销魂,让久未染指女色的眾将士全身飘然,热血沸腾,彆扭得手脚都不知摆哪。
「这死傢伙。」俞煊压下心中骚动,狠狠踩了自己副将两脚。
眾人见状,心中狂喜,纷纷跟进,远处只见一群人高马大的士兵兴奋地绕着一只布袋出拳踢腿,又是吹哨又是喊爽,似乎就连上青楼寻花问柳的快意都不及此时的万分之一。
不到一刻鐘,袋中人总算安分,再不发出声响。
将军大悦,下令包下全城最好的青楼及姑娘,眾将欢天喜地地领赏去,临走前还不忘多补几脚。
回到将军府,俞煊换上湛蓝常服,逛起自已战后鲜少踏入的府邸,从军征战十载,他多半与弟兄们同吃同寝,除了多顶主帅的营帐,民生用品一律同等,餐风露宿也是常有之事,后父亲战死,他子代父职,母亲心哀,不愿留在东北,早早领着一眾家眷回到洛阳的镇国公府。
俞家代代出武将,此回南北之争战死的男丁不少,偌大的金屋,只剩自己,和勉强撑得上故人的韦彧。
见两名婢女捧着带血的水盆经过,他拧眉,肃然问:「这是?」
纵使韦彧万般交代两人保密,但将军才是此府真正的主人,为首的婢女思付片刻,如实回答:
「回将军,奴婢方从韦副将住的庭院……」
话未说尽,眼前哪还有半点将军的影子?两女一愣。
韦彧住的卿竹居与主屋相连,距离不远,俞煊抚着伤处,咬牙强忍疼痛疾走,想也不想地推开房门。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只见韦彧身穿宽大的中衣斜倚床头,微敞的衣领露出一圈崭新的绷带,床下水桶丢满带血的军服,俊秀的顏容鼻青脸肿,皮肤苍白,整个人病懨懨的。
俞煊心头猛地一紧,呛得他有些发虚,似懵非懵地盯着地面上带血的绷带。
见到将军,儘管脸上的瘀青痛得他呲牙咧嘴,仍笑得没心没肺,调笑:「将军可是甚想念韦某?」
俞煊不理,伸手想拉开那圈碍眼的绷带,韦彧却早一步握住他的手,摇头:「别,血方止住。」
并肩作战多年,韦彧不喜裸身一事,并非秘密,他索性在床边坐下,问:「什么时候的事?」
韦彧蹙眉,不明所以反问:「什么什么时候的事?」美人瞠眸,紧咬下唇,微微敞开的衣领,漂亮精緻的锁骨若隐若现,那画面说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有多撩人就有多撩人。
俞煊瞇眼,粗鲁地扯着韦彧衣领,咬牙阴森道:「你个人精会不明白我在问什么,放屁!要再装蒜老子就扒光你衣服,丢进小倌院。」
闻言,韦彧羞涩地收拢领口,暗自运功让小脸「刷」一下地涨红,见自家将军正要发怒,又想到其身负重伤,撇了撇嘴:「将军受伤那日,为了掩护你逃出漫天箭雨,不慎分神就中了一箭。」
「那怎会……」如此严重,忆起自己方才默许眾人踩踏这不要脸的傢伙,剩下的话语被俞煊硬生生吞回腹中。
他瞥了眼韦彧,那张暂时「毁容」的绝色依旧笑得天真烂漫,不见一丝脾气。
相识多年,不论身处何处,俞煊从不曾见过韦彧动怒。
东北言传,俞家军副将性子堪比无赖,高过地痞,做绝天下齷齪事,道尽古今猥琐语,乃一盖世妖孽,如此惊世骇俗的评语,自然有人看不惯,暗中使小聪明想教训韦彧的大有人在,可韦彧从来不上心,吃了闷亏,顶多耍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酸言贱语几回,从不曾与人大打出手。
弟兄们对此人虽本着「有机会定往死里揍」的八字箴言,没事就嚷嚷,但有酒有肉,大伙第一个就是问副将的份可留了,姑娘家虽一见此人就闻风丧胆,恨不得把自己藏进树下的老鼠洞,可私下却时常问小兵副将的军服可需要补丁,冬衣可够。
只要不闹事时,上至将军统领,下至妓女乞儿,他总是笑得可亲,毫无架子。
思及此,俞煊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眼前同生共死的战友。
俞煊回神时,韦彧已挨着床沿熟睡,褪去算计的面容沉净脱俗,哪还有半点紈裤子弟的气味。
他心一动,越看越入迷,直到门外响起士兵关切的问话,方意识到自己离韦彧的唇近在呎尺,他连忙惊慌退开,不慎踩进床边的木盆,整个人狼狈地摔在地上。
木盆翻覆的声音不小,顾不得伤口有如撕裂般疼痛,他紧张地看向床上,韦彧双眸紧闭,气息平稳,没有转醒的跡象,他不自觉地扬了扬唇角。
他咬牙缠好腹部的绷带,伸手招来两名婢女门外侍候,搭上备好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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