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晓霞来回见过洪三儿几次,知道是许盛杰的朋友,自然也应和下来,将第二份饭盒递给许盛杰,随口问一句,“你媳妇儿呢?今天没来吃饭啊?”
许盛杰接过饭盒刚要开口,就听到食堂外头的大喇叭里传来一道娓娓动听的声音。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作者有话说:
小梁牌广播员正式上线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宅啊宅1瓶;雨天晒太阳20瓶;
第45章
◎三更◎
“大家好,我是厂办广播站的梁宝珍,今天由我为大家诵读领导语录选集。”
“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1”
“自力更生,坚苦奋斗。2”
......
厂里大多数人对于四处挂着的大喇叭里传出来的是谁的声音压根儿不在意,他们只在意听广播这件事。
平日里没什么娱乐活动,更别提收音机、电视机这些要珍贵的票才能买到的高价电器,因此厂里的大喇叭是大伙儿重要的精神来源,听听广播员念念报纸都觉得有趣...当然,也有一些有闲心的竖起耳朵听听,听出了不一样。
许盛杰对自己媳妇儿的声音自然熟悉,梁宝珍声音偏细,却又不至于尖利,一番话从左耳穿过右耳,更像是一阵和煦的春风吹过,读到情感充沛处,又收了嗓子,铿锵有力。
不过,大喇叭的音效总会将人的声音拉出些陌生感。
“小许,你媳妇儿当上广播员啦?”丁晓霞可喜欢听广播!广播员对她来说简直是顶顶厉害的存在,毕竟人能认那么多字儿,还能把普通话说得那么标准。
许盛杰端上饭盒准备去找位置吃饭,“是,今天第一回 上岗,婶儿,我先走了啊。”
梁宝珍那份饭,许盛杰给盖上了饭盒盖子放在一边,免得凉得太快,他和洪三儿找个位置坐下,两个大男人吃饭快,经常都是快速解决战斗,因为这事儿,梁宝珍没少数落他。
不过今天许盛杰吃得慢,听着媳妇儿的声音不断从广播里飘出来,觉得新鲜又神奇,不知不觉吃饭也慢了起来,好像多了个下饭菜似的。
“不得了啊不得了,嫂子真是出息啊,以后天天都能听着她念广播。”洪三儿满嘴都是菜,不忘夸夸梁宝珍。
许盛杰闻言也生出一股子骄傲劲儿,“那是。”
洪三儿白兄弟一眼,也不知道谦虚谦虚!
——
算着时间,梁宝珍的广播快结束了,许盛杰将自己的饭盒洗了让洪三儿带回去,自己拎着热乎的饭菜去广播站找人。
小小的广播站里,梁宝珍正背对自己在进行最后两分钟的播报。
许盛杰靠在门边,看着媳妇儿的背影愣神,两条辫子被她甩在身后,乌黑发亮,梁宝珍做事情仔细,又追求什么都规规矩矩,每回她头发都梳得整齐服帖,辫子编得灵巧,更衬得那节玉颈白皙纤长。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梁宝珍回头看一眼,见到意料中的男人回眸一笑,眉眼弯弯,冲他比划个手势,让等等自己,嘴倒是没停,一双红唇一张一合,继续广播。
“今天的广播就到这里,我们明天再见。”按掉广播台的旋钮,话筒这才关闭,不会收声。
梁宝珍迅速起身朝许盛杰走过去,扬着小脸,“怎么样?我今天播报得还成吧。”
看媳妇儿一脸求表扬的模样,许盛杰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指腹传来一阵滑溜溜的触感,“很好。”
逐渐习惯男人的惜字如金,梁宝珍接过饭盒,坐在广播台旁开始吃饭。
广播前,她吃了一个馒头垫着,午饭点儿的时候由于兴奋和紧张完全没感觉到饿,等播报结束,肚子才开始咕咕叫起来。
许盛杰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梁宝珍饿狠了吃饭又急又快的时候,看起来也好看,哪像自己对面的洪三儿吃饭能弄一嘴油,看看媳妇儿这模样,小嘴鼓鼓囊囊,腮帮子鼓了又瘪下去,一看就吃得香。
“慢点儿吃,别噎着。”他带了一壶水过来,拧开军用水壶盖子,递给媳妇儿。
灌下一大口温热白水,梁宝珍继续战斗!
饭盒也是许盛杰拿走的,洗了放回车间,梁宝珍难得当起了甩手掌柜,回厂办公室准备接下来几天广播内容的选择,以及宣传稿的准备。
薛主任准备让她出去锻炼锻炼,跟着黄翠娥去采访国棉厂厂长陈勇。
厂办宣传部每月会出一个月报,篇幅不多,主要是记载国棉厂大事小情,像厂里评选劳动模范,每月各个车间的产量评比结果都会刊登上去,不定时还会有对厂里领导的采访,工作内容还挺丰富多样,梁宝珍倒是乐在其中。
不过她的工作安排不算满,下午还能拿着书去广播站悠闲自在地看会儿书。前阵子去图书跳蚤市场淘到了好些高中的教辅资料,再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高中教材一起拿来,准备为明年的高考做准备。
广播站所在的旧办公楼正对一片树林,梁宝珍看书看累了伸个懒腰,活动筋骨,正好见到对面树林旁站着两个人,距离隔得不算远,三层楼高的距离看下去,梁宝珍模糊认出了这人是谁,毕竟,在国棉厂里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不多,陈思明就是一个。
而他旁边的男人,正是那天自己看见的嘴角有肉痣的中年男。
这人已经被自己看见两回往办公楼去,看来陈思明真的和他勾搭上了。
*
最近工作顺心,又寻找机会看看书复习,梁宝珍难得一个休息日便没再看书,睡个午觉起来,准备去找刘念华说说话。
这阵子她忙着准备广播站的事儿,新职位上岗,难免得多费些心思,和刘念华程彩丽来往都淡了些。
不过今天程彩丽说是和陆元一块儿回娘家去了,她便往西厢房去。
“华姐,在家不?”刘家大门虚掩着,四周静悄悄,梁宝珍站在门口敲敲门,冲里头喊一声。
半晌,没有动静。
“看样子出去了。”梁宝珍自顾自念叨一句,转身准备离开,结果背后传来嘎吱一声响。
“宝珍。”
梁宝珍回头一看,刘念华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头发乱糟糟,眼神中满是疲惫,开口就是个苦笑。
“华姐,你咋啦?”梁宝珍从没见过刘念华这幅模样,眼泡浮肿,眼眶发红,更像是哭过。
刘念华看着梁宝珍,上齿咬着下嘴唇,咬得快死了血,愣是没说出话,脑袋一晃,刚想说,“没事儿”,可眼泪珠子已经落了下来。
暗道不好,梁宝珍看看四周没人,赶忙拉着刘念华的手进屋去。她的手也冰凉,凉得梁宝珍心里发虚。
“华姐,你到底咋啦?”拿着刘家的暖水瓶晃了晃,竟然也没水了,梁宝珍看向刘念华有些惊讶,她认识刘念华小半年,别的不说,她是从来不会允许家里暖水瓶里没水的,不管任何时候都是提前烧好水,在还剩小半瓶的时候又灌进去新的。
她就是这样,万事都考虑得周到,事无巨细,不喜欢变故也不喜欢措手不及。
可是这回,刘念华思前想后也谋不到出路,更难受的是她一肚子苦水没地儿倒。
父母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不好,她这几天压根儿不回家去,担心没控制住在父母面前痛哭,惹得两个老人背过气去。两个孩子年龄还小,小龙七岁,小虎刚刚五岁,说些这种两人也不能懂。
刘念华结婚后一直在家,平日里一颗心都捧给了这个家,朋友也少,事到如今,居然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吐吐苦水,她心里憋着难受,在家里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可就是这样了,周国平也没注意到什么。
因为王芳男人最近又跑长途运输去,据说得十天之后才回来,周国平忙着上门去。
刚刚躺在屋里,刘念华望着天花板思考,她像是把泪流干了,脑子像是要炸了般,这日子还怎么过?不过了,自己怎么办?孩子怎么办?爸妈怎么办?
一个个疑问打向自己,她现在看着周国平就觉得恶心,可如果离婚了,她怎么活下去?院里的陈寡妇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当年她男人刚死,一个女人领着两个闺女日子艰难的时候她看在眼里,还扯紧裤腰带给她塞过吃的。
哪怕过了这么些年,寡妇门前是非还是多。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梁宝珍的声音。
“华姐,你有事儿别憋在心里,真难受了就说出来,能解决的就解决,解决不了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梁宝珍握着刘念华冷冰冰的手,使劲儿给她搓热。
“宝珍。”刘念华吸吸鼻子,回握紧她的手,“周国平他,在外头有女人了。”
一句话把梁宝珍说懵了,周国平在外头有女人了?梁宝珍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周国平在院里这么多年的口碑没人不清楚,人人夸赞的好男人,出了名的对媳妇儿好对自己好,他居然在外头乱搞?
可下一秒,梁宝珍就反应过来,这事儿是真的。
依刘念华的性子,不是百分百确定,她不可能说出这句话。
“华姐,你...”看着刘念华憔悴的模样,梁宝珍每个字儿都斟酌再斟酌,在脑子里过一遍,就怕不经意一个字伤到她,“怎么发现的?”
刘念华木然看着前方,说起程彩丽提到的丝巾,说起自己闻到周国平身上淡淡的香味,说起那晚跟踪周国平见到的一幕幕...刘念华以为自己有朝一日向别人说起这些事儿的时候会痛哭不止,会歇斯底里,结果她说得很平静,连一滴眼泪珠子都没有。
可越是这样麻木又绝望的眼神,越让梁宝珍害怕。
“他居然是这种人!”过去在院里装得温柔体贴,不仅是梁宝珍,所有人都被他骗了过去,“真是杀千刀的!华姐,你...想好以后怎么办没?”
换做是梁宝珍遇到这种事儿,她肯定会跟这人拼个鱼死网破,可刘念华不一样,她性子温和,让她和周国平大闹一场兴许都做不到。
刘念华看着梁宝珍,问出她这些天思考了许久的问题,“宝珍,你说,这日子我自己过得下去吗?”
她没底,心里没底,离婚对她来说不知道是深渊还是转折。
“当然能!”梁宝珍没有一丝犹豫,“华姐,你肯定能靠自己过得好!这种人,不管以后会不会跟你认错,都不值得原谅,你想清楚,要是离婚的话,我肯定支持你。”
“可是我没有工作,还有孩子,小龙和小虎我一个都不想让给他,但是周国平肯定会跟我争...”刘念华像是抓到根救命稻草,将自己的担心和盘托出。
离婚两个字在她脑子里过了无数遍,可离婚后的一切让她害怕。
“只要你迈出第一步,一切都会有办法!”梁宝珍想起刚刚刘念华说的周国平和他姘头幽会的事儿,已经有了主意。
——
周国平从筒子楼出来,身上还带着些王芳那处的幽香,王芳花着跑长途运输的男人的钱,大手大脚惯了,最近还上百货大楼买了一瓶香水,香水,是真贵,也真香,香得人心痒痒...
快活一场的周国平走回屋前,刚要进屋突然发觉不对劲,他踉跄着退后两步,看着自家大门上方空荡荡的墙,而门槛边,黄底红字的牌子碎成两半,安安静静躺在地上。
周国平顿时眼冒红光,大声嚷嚷,“谁把我家‘五好家庭’的牌子砸了?”
刘念华打开房门,看着外头醉醺醺的男人,冷漠道,“我砸的。”
作者有话说:
1、2:出自领导语录
明天见!
第46章
◎一更◎
“你砸的?”周国平以为自己听岔了,刘念华怎么会砸家里五好家庭的牌子。
而且刚刚她说话的语气怎么有些怪怪的,总觉得比这天儿还冷,一张冷脸在夜里也看得人不舒服。
刘念华像是又变了个模样,捡起地上断成两节的牌子,随手扔进灶台旁的垃圾筐,里头装着几片烂菜叶,“哦,也不是砸的,不知道啥时候这牌子落地上,我出来的时候没有注意,给踩成两节了。”
“你丢啥!”周国平看着牌子哐当落入筐里,心痛不已,也没空去管刘念华把东西踩断,赶忙上前将牌子捡起来,几根手指在上头擦了擦,念叨着,“明天我重新粘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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