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来的人正是胥烈,他因为背上的伤不易挪动,需杨仪给诊看,竟一直都没有离开。
当然,或许也有别的缘故。
胥烈道:“不过是一个诨号,我也不太喜欢,让初军护见笑了。”
初十四道:“我倒是挺喜欢,听说有人给了十七一件儿沙狐皮做的坎肩……我也想要一件。”
胥烈啧道:“狐狸还是极可爱的,何必如此残忍。”看向俞星臣,扫了眼他手中的信纸:“若是有趣之物,不知可否容我一看?”
俞星臣本是提防他的,可对上胥烈蓝影摇曳的眸子,他心中一动。
于是把决明所留的信纸打开,问道:“亲王可能看出什么来?”
胥烈端详着那纸上所画,却见似是两道蜿蜒长线,横过整张纸,上面那条线中,又有一个墨团,下面这条要短很多,也有一个大点的墨团,而在墨团周围,却竖着四根不明黑线。
胥烈本还带两三分笑,看到最后,他深深吸气道:“俞监军,你要是连这个都能看出来,那你就是真神人,我便该给你磕头了。”
俞星臣不动声色道:“当真?”
胥烈一惊:“嗯?你、你看出来了?”
俞星臣盯着他的脸,缓缓道:“这……大概是神鹿小城、外的长生南山吧。”
胥烈的脸色难看的无法形容,脱口道:“你、你……你怎么看出来的?这不可能!”
俞星臣不语。
初十四在旁笑道:“你竟然敢跟他打赌,活该你这狐狸认栽,赶紧跪下,我给你数着。”
胥烈的脸色白中透红,无地自容。
俞星臣却道:“初军护莫要为难亲王……我们虽知道决明的去向,但他为何要去此处,尚未可知,我想答案仍在亲王身上,不知亲王可否为我们解惑。”
胥烈简直怕了他,莫测其高深。
加上初十四在旁打边鼓:“狐狸,都不叫你磕头了,这条件可合适的很。”
胥烈终于道:“你们都知道祖王城,传说我们北原祖王在的时候,曾于长生南山发现……世间至宝,所以我先前才冒险上山。”
初十四忙问:“什么至宝?难道又是跟什么神鹿的宝藏传说相关的?”
胥烈沉吟道:“宝藏或许子虚乌有,但长生南山之宝,在我朝宫廷秘记中有记载,究竟如何,却并未明说。”
他说完后反问:“那个小决明,他去了长生南山?他为何要去,难道他不怕那只猛兽?”提到这个,胥烈心有余悸,背后正愈合的伤口都仿佛又开始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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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9章 一更君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杨甯因为有身孕的缘故, 只在杨登的灵柩刚回来的两天,回杨家守过灵。
顾莜便是在第三天出了事。
虽然被救了回来,但顾莜的情形不算很好, 几个太医轮番诊看,很不容乐观。
杨甯守着自己的母亲。
望着顾莜额头上缠着的厚厚的细麻布, 显得她的脸格外小了, 寡淡的眉眼, 苍白的肤色, 跟之前那艳光四射不可一世的女子, 简直判若两人。
原本,杨甯还以为顾莜已经“走了出来”。
直到顾莜自戕,杨甯回顾之前种种, 蓦然醒悟。
原来……母亲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
从顾莜告诉她杨登出了事、所说的话,到顾莜不辞辛苦地给未出生的孩子缝衣裳,种种叮嘱, 温馨相处……杨甯就觉着顾莜的反应有些太过平静, 但她想不到她居然会决绝到这种地步。
杨甯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堵着。
当时在听说顾莜出事后, 杨甯并没有很惊慌,甚至没有流多少泪, 她满心都是那句“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该来的终究会来。
此时此刻,杨甯看着面前的母亲, 她觉着可笑。
顾莜这一辈子, 都活在“杨登”两个字上, 为嫁给杨登, 受了多少冷眼嘲笑, 各种磋磨, 她依旧九死不悔。
就算被杨登“薄待”,但只要他哄一哄,她就会满足。
甚至于最后自寻死路,也都是因为杨登。
杨甯觉着这样的女子太过可笑可怜了,但同时她又不能否认,顾莜活的,随心所欲。
顾莜要喜欢一个人,便倾尽全力的去喜欢,这点儿,是杨甯望尘莫及的。
目光在顾莜的面上慢慢地掠过。
杨甯心想:为什么会这样。
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这辈子,虽说自己并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但一步步走来,却如此坎坷,喜欢的人一再错过,本来以为认命也就罢了,现在,竟闹到父母几乎双亡的地步!
就算是在前世,顾莜至少一直都风风光光的,直到最后那猝不及防的株连之罪降下。
没想到这一世,竟然更惨上百倍。
“呵……”杨甯不由轻笑。
这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呢,还是……
她现在已经想不明白了,脑中一片混沌。
甚至觉着,假如还有更大的不幸,那就让它出现吧,她现在很希望能够……
一了百了。
也许,就如同前世一般,痛快死在薛放的手上,然后……
假如能够再重来一次……她真盼着、也许还有这种机会。
反正她如今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就算真的一了百了,那似乎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反而更好。
身后的宫女们听见她的轻笑,悄然对视了眼,不晓得侧妃为何如此反常。
但谁也不敢出声。
在顾家出事之后,顾瑞河被从顺天府放了出来。
是宣王殿下的旨意,让顾瑞河暂时重新执掌漕司,毕竟漕运至关重要,调别人来掌管,未必如他一样得心应手,四面八方的那些人也肯听命。
听说了顾莜出事后,顾瑞河立刻来探望。
看到杨甯灰白的脸色,顾瑞河有些惊心,先看过顾莜,又看向杨甯。
他想安慰杨甯,但那些话说出来毫无分量。
两个人面面相觑,各自无言。
最后,还是杨甯先开了口,她道:“皇上其实早就盯上了顾家,迟早晚是要动手的。”
顾瑞河一惊,没想到她竟在这时候说起此事。
杨甯道:“母亲曾经跟我说,让我照看着顾家,假如舅舅不自己作死,倒是未尝不可,谁知他的胆子竟那么大了。”
顾瑞河听她提起顾朝宗,低头道:“现在整个顾家都被清理干净了,只怕我也……迟早晚的。”
杨甯摇头道:“你跟他们不一样,皇上自然知道,不然也不会让你来暂理漕司了。”
顾瑞河呵了声:“这又算什么呢。我虽说并不很喜欢那个家,但到底是顾家的人。倒不如跟众人一起,反而痛快。”
杨甯看向他,默默道:“若你这样想,就辜负霜尺一片心意了。”
顾瑞河愕然:“你说什么?”
杨甯道:“你真以为她是为了去报仇,才上顾家门的?表哥,好好想想吧。”
顾瑞河目光闪烁,双手握拳,半晌才语声艰涩地说道:“难道她是想要让父亲……可……”欲言又止,顾瑞河道:“可你又怎么知道?”
杨甯直接说道:“因为是我提醒过她,她才去的。”
“你?!你为什么……”顾瑞河猛然惊怔,不可置信,结结巴巴地:“这么说你早就知道皇上会……”
“我方才不是已经说了么,”杨甯淡淡道:“是舅舅自己把自己送上了黄泉路。”
顾瑞河直直地看着杨甯。
杨甯道:“你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杨甯垂眸,若是顾莜没出事,也许她会沉默不言。
但现在,她并不在乎。
“只是觉着没必要再瞒着。而且霜尺……”
“她……她……”顾瑞河心中怦怦乱跳,难受之极。
那天霜尺刺杀顾朝宗,顾瑞河只以为她是来报复顾家,若杨甯不提此事,他只怕永远都不知道。
而在事发后,霜尺也被关入了大牢,顾瑞河那会儿自身难保,当然救不了她。
以顾朝宗的性子,霜尺只怕已经被……
杨甯心中却想起在她最难堪的那日,向她递伞的女子。
她轻声道:“我总要做一件好事的。”
顾瑞河不懂这话的意思。杨甯看向他:“不过,哥哥不用再找她了,她不会再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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