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道:“要不,我给你跪下赔罪?”
杨仪屏息:“你少胡说,我可当不起。”
“你怎么当不起,”薛放有点口干舌燥,“我如今想见你都难,方才在外头差点跟他们打起来,我的手……”
杨仪转头:“碰到手臂了?”
薛放道:“也不算,就是有点酸酸麻麻的。”
杨仪磨了磨牙:“哼,你这个样子……还调动什么?”
薛放不敢还嘴,嘿嘿地笑。
杨仪却没心思跟他说笑,拉他到旁边摁住,便解开他的衣裳,看他的手臂。
薛放本来也是托辞,何况先前那些侍卫很快发现他是谁,自然没下狠招。
杨仪查看了片刻,终于说道:“兵部是什么安排。”
薛放这次不敢隐瞒,老老实实说道:“虽不曾明说,但多半是去东边……北境。”
杨仪在听见初十四说兵部有安排的时候,便有一种预感。
毕竟前世,薛放这个时候其实是在北境的。
如今听了他回答,只觉着果然如此,眼睛却酸胀起来。
薛放见她沉默,便顺势握住手:“我不是故意瞒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
“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这……本就是正经公务,”杨仪心里的难受没法形容,面上却还淡淡地,“直接说就是了。难道我会阻碍你不成?”
她把自己的手抽回来,退后两步。
“杨仪……”
“我再无知,也知道军情如火的意思,”杨仪并不看他,转头望着别处:“这很简单,该你顶上去的,你就顶上去,我只有赞成,绝无二话。”
薛放心中潮涌:“杨仪。”一下子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将她搂入怀中。
杨仪撞在他的胸口,隐忍地咽了口气:“放开。”
薛放道:“我不放。”
杨仪推不动他,停了片刻,道:“你去北境我不生气,你瞒着我,我才不高兴。明白吗?”
“明白了,是我错了。”薛放嗅着她身上那令人神醉的独有香气:“我不说,也还有一个缘故……我也舍不得,舍不得……”低头在她的发端吻落。
此时,外间脚步声响,江太监咳嗽了声:“大人,饭菜可要送入?”
杨仪拍拍薛放,他这才将她松开。
不多会儿,一桌菜摆好了,除了杨仪晚上吃过的外,果然多了一碗鸽汤菜心银丝面,以及一样由海参,鱼胶,鹿筋,豆腐,宽粉等煮成的烩菜,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杨仪看在眼里,心中欣慰。
江公公看旁边那盏雪梨汤没动,便道:“这甜汤也凉了,叫他们热一热?”见杨仪点头,便叫宫女来端了出去。
薛放坐在桌边吃饭,杨仪在旁边,想借看书来稳定心神。
但眼睛总忍不住望他身上去瞧,而薛放显然也心不在焉,一边吃一边望着她,就好像她才是主菜。
杨仪不由道:“你好好地吃,只管乱看什么?”
薛放一开始吃的很快,听了这句,却又放慢了速度。
杨仪看了会儿,略有些困乏,就放下书。
正好江公公送了雪梨汤回来,却是两碗。
她取了一盏,看薛放。
江公公走到桌边上,悄悄地往后指了指。
薛放其实已经吃饱了,可担心杨仪再下逐客令,见江公公示意,他就搭讪着说:“对了,小猷还问我你怎么没回去呢。”
杨仪吃了口甜汤,闻言道:“你同他说了?”
“说了,瑶儿丫头说叫你放心,她会好生照看的,”薛放蹭到桌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并不动手:“好喝么?”
“天都给你捅破了,这会儿装什么老实。”杨仪哼了声,推了推另一碗。
此刻江太监叫宫女进来把桌子收拾去了,看看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喝汤,便抿嘴出了门。
姜斯先前出去又巡逻了一遍,此刻回来,歪头向内看了眼:“时候可不早了,还不走?”
江太监道:“你急什么,才喝汤水呢。”
姜统领努了努嘴:“之前还要下逐客令,现在吃了饭不说,又喝上汤了?”
江太监笑道:“你这么扫兴做什么?”
姜统领道:“是我扫兴么?永安侯才回来住第一日,这小侯爷就跟了来,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江太监啧了声:“那就别叫传出去,你管好你的人,我管好我的人,不就行了?”
“说的轻巧,没有不透风的墙。”
江公公却揣手轻笑:“其实,倒也不用这样,横竖永安侯心里有数。”
“永安侯虽能耐,可毕竟是女子,一心软,就给拿捏了,”姜统领叹了口气:“男人啊,都是得陇望蜀的,你看着吧,喝完了汤,指不定又想什么呢。”
江太监吃惊地望着他:“你怎么这么懂?”
姜统领瞥了眼,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这一刻沉默中,他便听见里头杨仪道:“不行!”
姜斯只觉着头发都竖了起来。
正给姜统领猜中了。
薛放吃着甜汤,只觉着这雪梨蜂蜜的甜把他之前的那些惶然无措都滋润的平整舒坦了。
眼睛看着杨仪,望着她灯影下冰雪般的容色,真是越看越是心喜难耐。
“我晚上留在这里好不好?”他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杨仪眉眼不抬地回答:“不好。”
“为什么?”
杨仪只吃了小半碗汤水,便放下了:“你说为什么?”
薛放道:“改天我要离开了京内,不知何时见着,你让我多守一守你才好。”
杨仪神色平静:“正是因为你会离京,所以不如现在多习惯习惯。”
“这么心狠?”薛放语塞:“我……就是在这里睡一宿,又不是跟你睡在一起,横竖让我离你近些。”
“用不着。”
“姐姐……”他还想求。
“不行!”她提高了声音。
两个人目光相对,薛放眼珠乱转,终于道:“好吧,我只是问问,不行就不行。”
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倒是让杨仪有点意外。
正这时侯,江太监进来道:“已经亥时一刻了,大人是不是该安寝了?”
杨仪沉默不语。
薛放却站了起来:“说的是,你该早点歇息,我也不打扰了。”
杨仪错愕地望着他,薛放对江太监道:“也多谢江大哥帮我张罗饭菜。以后若是有机会,少不得我还来叨扰。”
江太监也诧异于他的“从善如流”,还未开口,薛放一拱手,向外走去。
杨仪望着他果断走向门口的身影,满心狐疑。
直到看见薛放将出门,她的心噗通乱跳:“等会儿。”
薛放止步,回头看她。
杨仪道:“你要去哪里?”
“我……”薛放眼神闪烁,笑道:“我自然是回侯府。”
杨仪吁了口气,转头看向江太监:“劳烦江公公,收拾一个客房,请小侯爷歇息。”
江公公大为意外,薛放也有些诧异。
但江太监反应极快,立刻答应,退了出去。
里间,薛放望着杨仪,疑惑地问道:“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杨仪道:“你出了这门,真的会回侯府?”
薛放眼中含笑:“不然呢。”
“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吧。”杨仪无声一叹:“今晚上在这里歇着……既然打算要去北境,那就把身体养好,别叫人操心。”
当夜,薛放便歇在永安侯府的客房中。
杨仪自在卧房内安寝,一时却睡不着。
她之所以改变主意,是因为她知道薛放的脾性,以他的脾气,绝不可能那么痛快答应,说走就走。
而在望着他离开之时,杨仪忽地想起了之前自己在杨府,他因担心有“刺客”对她不利,在屋顶悄悄默默守了三日的事。
她有一种预感,薛放绝不会乖乖地回侯府,万一……
所以才叫住了他。
那会儿是夏日,她还担心夜露湿寒,但现在已经入秋。
将近子时,姜统领跟江太监碰了头,商议明日种种安排。
他又道:“我说什么来着?到底住下了,之前痛快叫人赶走了的话,什么事儿没有。”
江公公道:“这在客房里,也不打什么紧。”
“哼,只盼这一宿安安分分的吧……就仗着永安侯心软。”
话虽如此,姜统领心里却也知道,哪里有人能够扛得住这少年一团烈火般的情热,连他听见薛放说那句“我给你跪下”的时候,都忍不住心颤,何况是永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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