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静。
有人满心关切这并不算惊心动魄的犯妇家事,有的人却并没有耐心。
一个衙差听着听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却被俞星臣瞪了眼。他赶紧低头站直。
俞星臣道:“难道是因为这个,你才起了杀心?”
陶氏摇了摇头:“大人,我嫁给了他,已经十多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要是跟他和离,以后如何过活?还不被人戳破了脊梁骨?何况,孩子怎么办?”
俞星臣道:“那你怎么做的?”
那天易仼回来,他显然知道了沈小姐来过家里的事情,因为陶氏告诉他的时候,他显得并不很惊讶。
只敷衍似的错愕了一下。
陶氏道:“你跟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仼呵呵一笑:“你不用理她,一个任性的小丫头罢了。我在他们铺子里,她时不时地就来纠缠我,因为是掌柜家里的,我当然不好冷脸,自然同她多说了两句,她可能就错会了意。”
这话放在以前,陶氏只怕就听了。但是……
陶氏激愤:“错会了什么意思?要嫁给你的意思?你又跟她多说了什么?让她觉着你要跟我和离甚至休妻,让她骂我是泼妇?”
易仼皱皱眉:“你知道的,那些小丫头,都是这样刁蛮的,给她们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
陶氏呼吸急促,又急忙让自己镇定,毕竟她是绝不能和离的:“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去告诉她,叫她死了这条心,更别来家里搅扰,我倒是无妨,若是让孩子听见了呢?”
易仼的唇动了动,略叹了口气:“好,知道了,你别生气,我跟她说清楚就是了。”
那天后,确实有一段时间安稳无事。陶氏还以为真的就过去了。
直到那日,魏云忽然来找自己。
几个人都是这附近住着,自然认得,陶氏忙请魏云坐,问他这一阵子如何之类。
魏云现下仍是在教书,他是个勤谨正直的人,陶氏看出他似乎有事,打听几句,魏云却最终没开口。
正坐着,易仼回来了,易仼见魏云在这里,脸色不太妙,阴阳怪气说了几句话,送了魏云走了。
陶氏不明所以,悄悄地跟到门口,只听两人在外头说话。
是易仼说:“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魏云道:“你这样做是伤天害理的!”
“你又不是天理,用的你管?你最好也别到处嚷嚷,你该知道,我是不怕的……”
“你、”魏云似乎极生气,“这么多年了,我竟然才知道你是这么卑劣下作的无耻之徒。”
易仼笑了声,不以为意:“魏兄,人各有志,我知道你之前曾经觊觎过我娘子,不然……我跟她和离,把她让给你如何?”
魏云的脸都紫涨了:“你、你这样……会天打雷劈的!”
易仼道:“我做的不过是你情我愿的勾当,世间多的是那些大奸大恶之徒,怎么没见雷多劈死几个?你还是少替我操心吧!以后少来,我家里不欢迎你!”
陶氏听得心惊胆战,竟不懂他们两个说的何意。
等易仼进了院子,陶氏便忙问他魏云到底为何而来,易仼不耐烦道:“你管他呢?一个老迂腐,自己过的不如意,就看不惯别人……还骂我,我看他明明就是嫉妒。”
他甚至反咬一口,对陶氏道:“你之前没嫁给我,就跟他不清不楚,以后少跟他来往,不然……大家就一拍两散,你去跟他过!”
陶氏的心冰凉。
谁知,疫情突然发起来,魏云不知怎么竟得了病,等陶氏知道后已经晚了!人去屋空。
陶氏大哭一场,又被易仼冷嘲热讽了一阵。
说到这里,陶氏忍不住又落了泪:“当初我是鬼迷了眼,竟然选了易仼嫁了,魏云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可惜好人不长命。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吃。”
俞星臣心里品着那句“没后悔药吃”,眉头微蹙:“然后如何?”
前几天,陶氏去集市上买些东西,无意中竟遇到跟随沈姑娘的那小丫头,还带着她的儿子芝儿。
陶氏愕然,忙上前拦住了,那丫头认出她,说道:“原来是你啊。”
“你不上学,怎么跟她在一起?”陶氏惶然把儿子拉过来。
丫头不等芝儿开口,说道:“你这泼妇真真烦,我们姑娘都答应了把他过继过去,你又多什么嘴?”
“过继?”陶氏呆了。
丫头道:“不是说好了么,你答应和离,但要把芝儿过继给姑娘,当作亲生的看待,我们姑娘又不是不会生,稀罕这玩意?不过是先生百般央求才答应了。”
陶氏呆若木鸡,想也不想,给了那丫头一记耳光,热血上头,拉着儿子冲到了水粉铺子。
她忘了什么体面,只想大闹一场,不料易仼正在里头,一眼瞥见,立刻冲了出来:“你来干什么?”
陶氏道:“我想问问你,你怎么跟那个小贱人说的?把我儿子过继给她?这话也说得出口,她才多大?她都能当你女儿了!”
这门口上人来人往,易仼顾不得,捂住她的嘴,硬是把她拉到旁边去了。
这时侯殿内沈掌柜察觉,便问:“怎么回事?”
小厮们不明所以,有人道:“那是账房的娘子吧?”
“刚才她嚷嚷什么?”
陶氏停了口。
俞星臣摇了摇头。
沉默了片刻,她才说道:“那天他拉我回家,反而大骂了我一场,说他不过是想在东家那里干好活,为八百钱养家而已,倘若我去搅黄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说他已经尽力安抚沈家姑娘之类……从那天起,我知道他在我跟前说的没有一句实话,或者,只是在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我休了。所以我……”她顿了顿,咬牙:“我就想把他杀了!”
俞星臣问:“你不是怕离开他,无以过活,被人笑么?”
陶氏笑了两声:“大人,那都是其次,我最担心的是他把芝儿带走,如今听那丫头透露了详细,他们竟已经算计好了……我还能说什么?我若什么都不做,芝儿就是他们的了。我恨不得跟他们同归于尽!”
“那你用了什么法子将他害死?”
陶氏长吁了一口气。
“易仼的体质不算很好,时常要吃药,之前他从药铺子里拎了一包药回来,每次都小心地只用一包,芝儿曾问过是什么药,他说是补药,吃多了会出事。”陶氏道:“那天我就多拆了两包,撒进了汤碗里。”
“然后呢?”
“然后……他……”陶氏低下头,停了会儿才道:“他就出事了。”
俞星臣道:“他是在家里发作的?”
陶氏咽了口唾沫:“是。”
俞星臣眼神一利:“他吃了药,没有出门?”
陶氏一震,竟改口:“是、啊不……是出去过一趟,后来又回来了。”
“去了哪里?去了多久。”
陶氏咬了咬唇:“去了大概半个时辰,不知去了哪里。”
“他是自己走回家里的?你……没出过门?”
陶氏抬头,望着俞星臣沉静的眸色。
妇人的嘴动了动,终于承认道:“我确实没有出门……是我在门口发现他的。”
当时陶氏安抚了儿子让他睡着,自己在家里等候,便听到门上响了一声,她急忙出去看,却见易仼倒在门内,衣衫不整。
她吓了一跳,上前试探,果真已经没了鼻息。
陶氏惊心动魄,拼尽全力把人拖了进门。思来想去,用一条床单把人裹住,便蒙住脸去找请邻居,请去叫里长,说是丈夫犯了鼠疫突然就死了。
此刻对于鼠疫虽并非最初那么谈病色变,但毕竟也该避忌,当下邻居蒙着脸去叫了里长来。
本来如果按照鼠疫拉去烧化了也就罢了,谁知偏偏又出了纰漏。
因为先前有过别的病症而死的人,却被当做鼠疫拉走,故而顺天府下令,但凡死了的人,必定得叫仵作查看、确定是鼠疫身亡才能烧化。
这么一看,自然是看出了异常。
俞星臣听完后,看过主簿所记录之词,吩咐将陶氏带下去。
陶氏起身的时候,问俞星臣道:“大人,我不明白。”
“什么?”
“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得不像他,就像是……完全不认得的陌生人,甚至都不像是人。”
俞星臣罕见地移开了目光。
陶氏还想再说什么,却只垂头,被人带下去了。
俞星臣扫过面前的那些供词。
主簿们以为结案,跟衙役们都退了。
俞星臣却知道这件案子没有完,毕竟陶氏说自己没出门,那么,那个请胡太医给易仼看病的人是谁?
不可能是陶氏,毕竟一出手就三四两银子,不是陶氏能拿出来的。
何况若是她,她没必要隐瞒。
那人,就是关键。
灵枢把在易家找到的几包药送了上来。
俞星臣打开其中一包,见是些粉末,他听陶氏说是“补药”,但吃多了就会害人,却不知是何种补药。
鼻端嗅到一种微辛略刺鼻的气息,俞星臣冷不防吸了吸,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粉末扬起散落,俞星臣赶忙起身避开。
灵枢在旁把他一拉:“大人?”
俞星臣揉了揉鼻子,又打了两个喷嚏,感觉自己好像吸了些粉末进去,他皱眉道:“快去请蔡太医来,看看这些是何物。”
作者有话说:
黑鱼:你想吃的药,我先给你尝尝
17:给俞大人鼓掌,以身试毒我辈楷模
11:请问药效如何?
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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