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真是……”薛放大惊失色:“反了?”
杨仪回头:“说什么?”
薛放笑道:“没什么,我说他……弃暗投明了。这叫‘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杨仪哼了声,见他还要跟着,便道:“你到屋内去,不许出门。等屠竹回来,你喝了药就休息。”
“这是什么话,我当然要跟着你。”薛放震惊。
“跟着我干什么?”杨仪淡淡道:“让我时时刻刻留意到你的伤?碍眼吗?”
薛放自知理亏,退而求其次地说:“那你给他们看完了,要尽快回来。”
杨仪本不想理他,可又担心他不听话,便道:“我不回来,怎么知道你服了药是怎样?哼。”
薛放笑道:“遵命遵命,我定乖乖都听姐姐的。”又叮嘱道:“早点儿回来。”
杨仪先去找廖小猷。
小甘跟在身后,几次想要开口说薛放叫他们去看房子的事,又见杨仪心事重重,便不敢提起。
在院子外,隔着院墙,就听见小猷嚷嚷:“俞巡检答应我的,要让我吃饱,快多拿些来!你们真是的……因为小太医不在,十七爷也不在,就欺负我?”
杨仪隔着墙听着他的声音,刚想笑,又觉着心酸。
里头的侍从笑道:“好哥哥,有俞大人的吩咐,谁敢怠慢,只是方才已经吃了十几个花卷,十几个包子,三斤牛肉,三斤卤肉,两碗清水面,再吃实在怕你撑坏了。”
廖小猷道:“胡说,我还能吃……”
正不依不饶,杨仪咳嗽了声,走了进门。
廖小猷看见她,才忙住了嘴。
先让侍从们离开,杨仪道:“听他们说的,你也该饱了,怎么还吃呢?”
廖小猷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我是因为怕晚上饿了,没处找吃的去,也不想再三更半夜闹腾他们,就……多准备点。”
杨仪望着他憨厚的笑:“之前你跟俞巡检出去了?”
廖小猷眉飞色舞:“啊,是……看见那个什么饿极了国的坏蛋,小太医你放心,俺吃饱了,保准一拳打死他!”
杨仪道:“谁说要让你去打他了?你自己还有伤呢。”
廖小猷眨了眨眼:“俞巡检说的,说那是个坏人……果真坏极了,我原本不知道他打死了人,要知道,早冲出去了,就不用等十七爷出手。只是俞巡检让我‘稍安勿躁’……说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唉!跟他说话真累,不过俺虽然不算很懂,但他看起来好像很有数的样子。是不是,小太医?”
杨仪心想:俞星臣何止有数,简直每根头发丝都有数。
“我不管那些,”杨仪轻声道:“我只知道你有伤在身,不宜妄动。”
廖小猷抓抓头,懵懵懂懂。
杨仪道:“我看看伤口。”
廖小猷腰间的刀伤,似乎稍微好了点,看得出是新换的药。
杨仪问:“谁给换的?”
廖小猷看看她身后的小甘,笑说:“是小竹子。”
杨仪检查了一番,虽有愈合之状,但距离完全长好还差得远,倘若在甑县他肯叫缝针,这会儿自然好的快些。
廖小猷却端详着她,竟道:“小太医,你给开的药很管用,我都不太疼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廖小猷眨巴着眼,笑的天真。
他这个样子,倒是让杨仪想起了先前非要跟索将军动手的薛放。
杨仪心头微微震动,廖小猷如此说,恐怕只是为想打擂台、来安慰自己的。
她不置可否,只道:“我叫他们晚上给你预备夜宵,你就不用格外跟他们要了,好不好?”
廖小猷搓搓手,十分喜欢:“好好好!”
正要出门,小连因听说她来了,也忙赶了过来。
杨仪正好要去看望小梅,就问她小梅的情形。小连忙告诉了,恢复的很好,伤口并未恶化,最危险的一段已经过去。
杨仪的脸上却并无轻松之色,道:“他的伤虽然慢慢好了,但对他而言,以后面对的事还更多,失了一臂,自然不能再像是从前一样,简直等同于一切从头……”
小连当然懂她的心意,忙说道:“姑娘别担心,小梅大人不是那种颓废的人,他早上已经能天不亮起来,做简单的练习了呢。我听他说,十七爷允过他,仍叫他跟在身边儿,所以他……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废人。”说到最后,她虽是带笑,眼圈却一红。
杨仪本有些许欣慰,可看小连的脸色:“你……”
小连微怔,略有点不自在:“啊?对了……我原本正想打听姑娘回来了没有,这样的话,我就能跟着姑娘回去了。我去交代交代。”
杨仪道:“等等。”
小连站住。
杨仪思忖了会儿,说道:“你还是留在这里,多照看他几日吧。”
“姑娘?”
杨仪道:“我方才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的,你、如果愿意的话……就多留几天无妨,反正我也是走来走去,他反而比我更需要你在身旁,你若能把他照看妥当,我也能放心。”
小连轻声道:“那我听姑娘的。”
安排妥当,又看过小梅众人后。小甘这才得空,就把薛放叫他们看房的事情告诉了。
杨仪意外:“好好地买什么房子?”
小甘笑道:“就在南大街不远,已经定下来了,虽说小些,却很好。多半十七爷想给姑娘一个惊喜,姑娘可别透是我说的。”
杨仪百思不解,正欲回去询问,却见灵枢陪着俞星臣自前方月门口走了进来。
两下相见,俞星臣止步:“你回来了。”
杨仪听见一声“你”,不禁想起了薛放先前提起的,说俞星臣对她越来越“无礼”。
但此刻在她听来,这却不像是无礼,反而透着几分……如同对于熟人一样的亲近。
原本甑县之后,她对俞星臣大有改观,可是为小猷之事……
“俞巡检。”她垂手略一欠身。
俞星臣道:“看过廖小猷了?”
他不提则已,一提,杨仪道:“你为什么要让小猷去打擂台?”
俞星臣沉默片刻:“因为……据我所知,他的胜算最大。”
“请俞巡检还是再多放宽眼界,京城内卧虎藏龙,能人何其之多?”杨仪垂着眼帘,看着很镇定:“何必要让一个伤者抗这些?”
俞星臣听她似乎是有商有量的口吻,笑:“你比小侯爷要客气的多。”
杨仪抬眸:“但我跟他的心意是一致的。”
目光对上,俞星臣微笑道:“他的心意?小侯爷先前同样的不顾身上之伤,而跟索将军动了手,那会儿你们的心意想必……不太一致吧。”
杨仪感觉像是有人用针刺了自己一下。
“所以,”俞星臣道:“你的‘心意’,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俞巡检。”杨仪脸色一沉。
俞星臣静静地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时你拦不住小侯爷,就如同你们也未必拦得住廖小猷。既然他们都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去做这件事,又何必……强人所难呢?不如放手任他们去,毕竟,假如自以为是的为了他们好、强行拦着不许,你焉知他们回头不会懊悔、不会埋怨于你吗?”
杨仪只觉着从头到脚都在震动。
俞星臣好像说出了她朦胧没想明白的一点。
他真是生了一张好嘴,一颗七窍玲珑心。
当局者所不明白的,他竟火眼金睛,一清二楚。
杨仪承认俞星臣说的对,甚至有那么一瞬她觉着自己在廖小猷这件事上,也必定跟对薛放一样,拦不住……
她闭了闭双眼,晕眩。
手肘被扶住。
杨仪本能地一靠,睁开眼睛见是俞星臣,忙将他推开。
小甘及时扶着手,揽住她的腰。
杨仪深深吸气:“也许我是错了,但你叫我冷冷静静地看他们去自残一般?我不能够。”
她正要走,俞星臣道:“杨仪,你是关心情切,太想护着他们了,可他们不是需要你保护的孩童!也别把这里当作京城,把这当作战场,在沙场上的战士,不管你伤没伤,都得一往无前!”
杨仪听见“需要你保护的孩童”,就好像之前戳中她的针,突然变成了一把刀子。
她扭头看向俞星臣,几分讥诮:“战场?那假如俞大人你是在这战场上,你将如何?”
“我……”俞星臣的眸色幽深:“我当然也会一往无前,绝不退缩。”
他的语气如此笃然,令人无法怀疑。
杨仪盯着他,一阵恍惚,前尘往事,在脑中倏忽而过,令她的晕眩更甚。
幸亏小甘扶抱着她,否则,只怕要晕厥当场。
半晌,杨仪似是而非地点点头,转身。
身后俞星臣盯着她出了月门,还是站着没动。
灵枢忍不住道:“大人,你又惹仪姑娘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灵枢:大人为何这样?
黑鱼:我还生气了呢,气鼓鼓
17:今晚上吃河豚汤!
黑鱼:毒死你!
三更君……好似要缺席,大家还是早睡哈,啾咪~~~感谢在2023-01-30 12:24:15~2023-01-30 20:3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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