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件便是,宣王殿下因为恢复了身份,皇上赐了宅子,因王爷年纪不小,又从朝臣贵宦门第之中,选了最出色的女子为他婚配。
皇帝选中的正妃是辅国将军孙铉之女,不过后来又补了一位侧妃,不是别人,正是太医杨家的杨甯。
这消息,俞星臣在海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在回来的路上也顺便告诉了薛放。
薛放见俞星臣这么回答,便问他:“那你……不喜欢杨甯么?”
俞星臣一笑。
“你笑什么?倘若你真心喜欢她,把她夺回来就是了。”薛放皱眉。
俞星臣道:“是吗?”他突发奇想:“那假如……杨仪她喜欢别的东西胜过于小侯爷,甚至愿意为了那些而放弃小侯爷,你会把她夺回来吗?”
薛放嗤之以鼻:“你在说什么?杨仪才不会那样。”
俞星臣道:“我是说假如。”
“假如也不可能,”薛放断然否认,然后又想了想,不悦地反驳:“你不要拿她跟杨甯比较,她们两个是不能比的。我听你的意思,是杨甯喜欢当王妃,是不是?可是杨仪不会那样,在她心里,我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句掏心掏肺、傲然笃定的话,把俞星臣的苦胆汁都拧出来了。
他本来还想说两句,可一时只忙着压住那苦酸之味,无法开口。
不料薛放思忖着,竟又道:“不过呢,我倒是觉着,她确实有比我更重要的……”
这句,又将俞星臣惊了一惊:“小侯爷刚才不是说不可能吗?”
薛放道:“那是因为你把她跟别人相提并论。我才说不可能的。”
俞星臣问道:“那么,对她而言比小侯爷更重要的……是什么呢?”
薛放刚要开口,却向着他促狭地笑了笑:“我偏不告诉你,你不是聪明绝顶吗?你自个儿猜去。”
俞星臣有一种想要打人的冲动,虽然知道就算薛放一只手不能动,自己也仍是打不过的,加上灵枢也未必成。
眼见京城在望,官道上的马车、行人都多了起来。
车厢内,廖小猷因为听说士兵们禀告,忙把脸凑在车窗上往外打量。
只是他人生得高大,连头都比寻常人要大一倍,这车窗,杨仪轻轻轻轻地就能探出头去,可他只能露出一双眼半张脸。
杨仪看他这么打量,便道:“等进了京城,自然有好热闹看,不用着急。”
距离皇城还有七八里远,却已经有人等候良久了。
杨仪听到外头马蹄声响,又听见熟悉的声音:“关爷!是十七爷跟俞巡检回来了吗?”
“二哥哥……”杨仪听着声音像,喃喃一声,要去车窗口看看,但却怎么也挤不过去,小猷像是一尊山一样挡在跟前,她只得放弃。
只听老关道:“杨二爷,您怎么在这儿?”
“我得知消息,听说你们今儿返回,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了!”杨佑持的声音喜气洋洋的:“十七爷呢?我大妹妹呢?”
老关笑道:“十七爷在中间那辆车上,杨侍医在后面那辆。”
杨佑持迫不及待,打马奔了过来。
此刻队伍已经放慢了速度,杨佑持先去第一辆车:“十七!”
声音未落,薛放掀起车帘:“二哥怎么来了?”
杨佑持一听他叫“二哥”,越发的喜笑颜开,合不拢嘴:“哈哈,我当然是想你们想的不成呢!”
薛放道:“等了多久?”
“也没多久,不过一个时辰多点儿罢了。”杨佑持只顾说话,没留意车内还有俞星臣在。
薛放道:“你也忒心急,就算出城迎着,也不至于跑这么远?”
杨佑持却压低声音:“十七,我这样有个缘故,我原本是在城外三里等着的,后来听说宫内有人……似乎也出城等人,我心想该不会也是等你们的吧,我怎么敢跟宫内的人撞上呢?只得往外挪挪。”
“宫内的人?”薛放疑惑。
杨佑持道:“我私心猜想,该不会是皇上要召见你们吧?”
薛放回头,俞星臣道:“多半如此。”
杨佑持听见他的声音,却一惊:“俞、俞巡检也在?”
赶紧收住嘴,怕自己多说了错话。
俞星臣微微倾身,露出半边脸,温和地说道:“二爷久见了。”
杨佑持忙打哈哈:“哪里哪里,您太客气了。”
薛放不以为然地:“别理他,家里都好?”
杨佑持道:“好好……”他原本口没遮拦,因为知道俞星臣也在这里,就有点放不开了,眼神闪烁:“我、我去看看大妹妹……”
薛放摆手:“去吧,在后面。”
杨佑持赶紧点头,打马往后,一边儿惊心地擦头上的汗:“吓我一跳,怎么俞三爷跟十七同乘一辆车?这……有点怪怪的。”
本来杨佑持觉着,兴许是薛放跟杨仪一辆车,没想到竟冒出个俞星臣来,实在把他吓得够呛。
来到杨仪车旁,杨二爷重又绽放笑颜:“大妹妹!”
猛然间他看见一双烁烁大眼,跟一张极大的脸在车窗后若隐若现,杨佑持再度受惊匪浅,吓得在马上乱晃,把那马儿都惊得抖跳而起,身后的随从赶紧聚拢过来。
车厢也跟着微微摇晃,只听杨仪的声音道:“二哥哥,我在这里,只是现在不便说话。等、等进了城吧。”
杨佑持好不容易控制住马儿,听了这话,惊魂未定:“那、那是个什么?”
只听廖小猷道:“你这厮无礼,什么叫‘那是个什么’,老子有名有姓的,你再敢胡说,看我用拳头伺候你。”
杨佑持听他出口仿佛雷声,愈发惊心动魄。
杨仪忙道:“廖大哥,那是我家里的二哥哥,他因没见过你,才一时失言……不是有意的冒犯,你千万不可随意动粗。”
廖小猷听见这话,这才忙说道:“原来是小太医的兄弟?那就没事了。我不会打自己人。”
杨佑持在外听见他们两个对话,心总算平定:“这、这位好汉……是?”
廖小猷不等杨仪开口,自己说道:“我姓廖,叫小猷,那个白脸儿的官儿说是什么‘韬略也’,还说什么不敢不敢怎么样的,文绉绉,我也不晓得他什么意思,总之你可以叫我小猷,也可以叫我廖大哥吧。”
杨佑持看不见他的全脸,只把那双虎虎生威的眼睛看了个分明。
二爷毕竟是经常在外头厮混的,一应的江湖上的奇人异士也见过不少,如今廖小猷跟杨仪薛放等同行,显然也是个人物。
他立刻把那份惊悸抛开,笑着拱手道:“失敬失敬,我是不知者不怪,廖大哥见谅。”
廖小猷道:“好说好说,自家兄弟。不用客套。”
杨佑持寒暄了几句才想起正事,因看不到杨仪,便靠近过去:“大妹妹,我看到城门口上有些宫内的太监,方才跟十七和俞巡检说,他们猜是宫中有旨意,兴许会传你们进宫。”
杨仪道:“传我们?”她忖度片刻:“二哥哥,我不在京内的这段时候,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杨佑持听她这么问,自然以为是问的杨甯的事,赶紧道:“你问对了,咱们家确实有一件喜事,甯儿要进宣王府了。”
杨仪本来不是问的这个,听了这话很意外,疑心自己听错:“进、进什么王府?”
“宣王府,为宣王的侧妃。”杨佑持笑着说:“你当然还不知道,如今宣王殿下定了辅国将军孙铉孙大人之女为正妃,甯儿就是侧妃娘娘了,只是还没过门,要等王爷大婚之后才进门的。”
杨仪如在梦中,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怎么杨甯……不是端王妃了?反而跑到宣王府?真是奇怪。
不过她在意的不是这个,忙一摇头:“还有别的事吗?”
“别的?没有了吧。”杨佑持回答,又忙道:“你莫非是问铺子的事?那个一切顺利,回头我跟你细说……”
杨仪索性直说:“二哥哥,我的意思是,宫内有没有下旨,革除我太医院的官职?”
“革除?”杨佑持瞪圆了眼睛:“这是哪里的话?”
杨仪比他更惊讶:“没有吗?”
“当然没有,你从哪儿听说的?”杨佑持百思不解,又忙道:“你走的那天,宫内倒是传了一道旨意,说是皇上钦点了大妹妹赶往海州,配合俞巡检跟十七调查食人怪案呢……我以为你知道,难道你不知?”
杨仪呆住。
回想那日在宫内面圣,皇帝明明就说了叫她选择,要当官儿,就老老实实呆在京内,如果出京,那就等同于自己弃了官职。
她明明已经做出了选择,起初还想告诉杨登来着。
怎么竟然还有什么旨意、什么钦点她出城?这简直是比杨甯进宣王府更叫她吃惊的事。
说话间,城门已经近了。杨佑持看着那边几道身影,都着内侍服色,鲜明醒目,路人纷纷避让。
他小声道:“大妹妹,我先避一避。那些宫内的公公们迎过来了。”
杨佑持赶紧放慢了马速,避开一边儿。
此时,车驾也慢慢地缓了下来了,前方薛放的马车已经停住,灵枢扶着俞星臣下车,上前拱手跟那些太监们相见。
老关亲自扶着薛放下地,十七郎扬眉看过去,却见此刻在城外迎接的,领头的有一个熟人,竟正是之前因为朱弘案子,去过巡检司、却误打误撞跟薛放“不打不相识”的江太监。
薛放见了别的人,反应还寻常,看到江公公,却一反常态笑了起来:“江大哥!”
江太监那边儿正跟俞星臣寒暄,实则眼观六路也正找薛放。
一眼瞧见他,极其喜欢,听他叫自己“江大哥”,那喜欢就加了倍。
不料定睛一看,却见他吊着手臂,人也不似以前般神采飞扬光芒四射的,脸色略略苍白,人也清减憔悴许多。
江公公脸上的笑容猛地收了起来:“十七……”他抛下俞星臣,紧走了几步迎上,想要扶住薛放,又不敢碰他的手臂:“这这、这是真的……他们说你的手……”
薛放笑道:“不要紧,已经接起来了。”
“接?”江太监手一颤,眼圈已经迅速地泛红:“你你……你还笑……这可是小事?”
薛放道:“我的命还在,就不是大事。”
江公公是个性情中人,虽跟薛放交往的并不很密切,算来只见了几次而已,但对这少年已经印象深刻,喜欢的入了心。
如今见他竟然负伤而归,且先前偏又听说了好些有关他断臂的传言,简直叫江太监情难自禁。
他吸吸鼻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洁净的手帕擦眼睛:“你这小子,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是大事?”
薛放用左手拍拍他的肩膀:“江大哥,好多眼睛看着呢,还以为我把你怎样了……你巴巴地出了城,是怎么样,有什么事?”
江太监被他提醒才想起来:“是了,我差点儿把正事忘了,是皇上、传你们即刻进宫见驾。”
薛放讶异:“这会儿?不能等我们回去安顿了,喘口气?”
江太监眼里的泪花还没擦干净,又破涕为笑,他忙轻轻地打了薛放一下:“浑小子,这是皇上的口谕,你少胡说。我警告你,待会儿进了宫,你也得好生回话,别以为立了功就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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