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见他竟有心玩笑,便也笑道:“你们十七爷难伺候,你难道不知道?”
正说到这里,就听见屋内有人咳嗽了声。
老关不敢再打扰,忙道:“那您且去,我再去转一圈。”
又回头小声地吩咐小兵:“别紧在门口,离远点儿。”
那小兵吐吐舌。
薛放先前洗漱妥当,已经运了两次功。喝了两碗药。
听到外头熟悉的脚步声,偏不进来,简直叫他如五爪挠心。
好不容易老关去了,杨仪推门而入,见他只穿着一件单薄中衣,盘膝在榻上。
杨仪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咳嗽什么?”
薛放白她:“你只顾别人,就不顾我了。”
杨仪走到跟前,听他的脉,先是左臂,又是右臂,脸上略有点喜色。
原来她听着,薛放的右手腕脉搏比先前要稳了好多,不管如何这是个极好的兆头。
之前因为太过心急,总盼着他的手赶紧有知觉,却忽略了她这样,也会让薛放倍感压力。
一想到那天在海州,他竭力地使劲,弄得额头青筋都爆出来,半边身子发抖,她就觉着又心疼,又后怕。
故而这两日,她也不再询问薛放有关右臂的情形,只叮嘱他若是有什么不舒服,赶紧说。
横竖脉象是没有错的,要恢复当然是得慢慢来。
杨仪揉着他的掌心,依旧按照之前的法子,沿着每一处的穴道揉按过去,一边说道:“才吃了饭,有一个时辰不见吗?就闹腾。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薛放被她揉着手,仿佛已经习惯成瘾了似的,舒服的微微眯起了眼睛,唇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
闻言狡黠一笑,道:“我想见自己夫人,有错么?”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杨仪哼道:“先前你当着小猷的面儿,说的什么?幸亏当时没有人在。”
薛放道:“那是他开的头,你怎么不说他?”
“你跟他一样?他是个实心的人,又才跟咱们认得。不知道内情是有的,你误导他做什么?”
“怎么是误导呢?”薛放不服:“我回去立刻娶了你。看看是不是误导。”
杨仪笑而不答,此刻她已经从手上揉到了薛放的小臂三阳络穴,此穴道是手少阳经的气血交汇,揉按可以减缓小臂的麻痹或者疼痛,驱散寒湿。
慢慢地向上,过天井穴,到了上臂的清冷渊穴,清冷渊能投清热泻火,又有止痛的功效,但到此为止,再往上就靠近伤口处,不便揉动了。
杨仪一边轻轻地揉,一边凑近了细看他的伤,确认没有什么不妥,心里欣慰,自言自语道:“这样就很好。”
薛放垂眸望着她,目光也变得柔和:“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知觉了?”
杨仪道:“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如果有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不用着急。”
薛放的目光闪闪烁烁:“唔……可是……”
“可是什么?”
“那天……你说让我抱你的时候,我确实地觉着有些发热。”
杨仪抬头,诧异看他。
薛放笑道:“杨仪,你就把那些话再说几遍,多说几句……我看兴许能有效用。”
杨仪本就狐疑,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了:“什么有效用?你再敢胡思乱想,我就真扎你了。”
那回她故意引着薛放,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是她说了那两句话的缘故才引动了他的手,谁知他的手倒是没见怎样,反而是那个不该动的竟然不可收拾。
他正乏了气血,按理说不至于会有这方面的异常。
可也许是十七郎果真的体质特异,本就超出常理测度。
杨仪本来想给他扎下去,却禁不住他软磨硬泡,百般恳求,竟还是心软答应了帮他纾解。
事后不消说,极其后悔。
自己正挖空心思地要给他补气血呢,没想到反而引得他越发亏了,真不知是哪头合适。
所以有了上次的教训,杨仪再不肯对他假以颜色,如今听薛放这么说,便知道他又起了坏念头。
薛放见她不肯,倒也并不受挫,横竖他只是逮到机会就想试一试。
见这一招不行,他便说道:“我最近吃了太多补药,自然弄得上火,这也怪不得我。”
杨仪听见这个理由,倒是还靠谱。
摸摸他的头:“现在咱们在路上,不太方便,你再忍忍,回了京内,叫人给你熬秋梨膏喝,就好些了。”
薛放问:“那是什么东西?”
“秋梨膏”此物,乃系宫廷秘方,能够清肺热,止咳生津。民间百姓多不知晓。杨仪也是因为在太医院里翻看书籍,记住了此方。
杨仪道:“总之可以清热润燥的,酸酸甜甜,你必定喜欢。”
说到这里,见时候不早,杨仪道:“你快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薛放忙拉住她:“你别走。”
杨仪看了眼门外:“别胡闹,外头有人等着我呢。”
薛放道:“那你亲我一下再走。”
“我不上你这个当。”
“真的不干别的。”薛放不肯撒手。
他这么一折腾,身上的中衣又松散了,杨仪瞥了眼,心头一动。
先前在扈远侯府薛放病了一场,如今又是这次大伤元气,他确实比先前清减了几分。
也许瘦的不很明显,但对她而言,已经足够疼惜。
她的双脚本来已经要向外走,但心却向着他,犹豫片刻,杨仪回身:“你不许乱动。”
薛放仰头,杨仪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亲。
本来浅尝辄止,望着他满脸渴盼,竟又忍不住,小心抚住他的脸,再度吻落。
被他猛然搂进怀里的瞬间,杨仪被那股熟悉的暖意熏染的昏头昏脑,模模糊糊地想:又上当了。
不过也不能都怪他,谁叫自己的定力也堪忧呢。
次日,廖小猷饱睡一场,出了门,伸伸懒腰,回头看伺候自己的小兵打着哈欠出来,他不知道小兵昨夜被自己的呼噜骚扰,只见他精神萎靡,便嘻嘻一笑,大步出门。
驿馆早早地准备好了饭食,因有了昨夜的教训,特意多备了些馒头饽饽等物,廖小猷喝了一盆粥,又把桌上的小菜跟卤肉都清了空,吃了十几个馒头,这才抚着肚皮走出了门。
连俞星臣也看的不禁动容。
廖小猷左顾右盼,望见杨仪在跟小梅说话,他却认得小梅,赶着上前:“哟……你这是怎么了?”
梅湘生道:“打仗打的。”
廖小猷瞪大眼睛,却肃然起敬:“一定是倭寇那些狗贼干的?”他盯着小梅的伤口看了会儿,道:“以后若是遇到了倭贼,我多杀几个替你报仇。”
小梅笑道:“多谢,不过你放心,伤我的那个倭贼,已经给十七爷杀了。”
“十七爷?”廖小猷回头,正看到薛放出门:“真的是他?他真的杀了那个倭寇的头子?他看着年纪可不大,你们可别串通了骗我。”
小梅道:“骗你做什么,十七爷的能耐你以后自然会知道。”
廖小猷满眼疑惑,显然不太相信。
杨仪叫士兵小心地送了小梅上车,却不理薛放,只对廖小猷道:“你到这辆车……我跟你同车可好?”
廖小猷一喜:“当然好,不过就怕挤坏了小太医。”
不料薛放正留意着这里的情形,闻言忙道:“杨仪,我这车里又没有别人,你到这里来。”
杨仪只跟他一摆手,薛放着急:“杨仪!”
那边杨仪早就进了车中,廖小猷瞪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杨仪,笑道:“原来是闹别扭了。”他跟着爬上了车。
薛放眼睁睁看着,见马车一阵乱晃,又听杨仪仿佛低呼,又怦怦了两声。
他差点没忍住上前,只听廖小猷道:“这车太小了……我不是故意压到你的,没弄伤吧?”
杨仪嘀咕道:“没事,你的头撞得可疼?小心些。”
“我的头没事,”廖小猷道:“倒是怕这车给我撞散架了呢。”
薛放重重地叹了口气。
正要转身,就听廖小猷小声道:“小太医,你跟十七爷吵架了?”
杨仪道:“没有。”
廖小猷道:“要么是他欺负你了?不然你怎么不理他。”
“行了,你别说话。”
车内,杨仪在车厢一角,而廖小猷偌大的身量,委委屈屈地躬身低头,两条腿艰难地盘在一起,就算如此,他一个人就占了车内大半的空间。
此时廖小猷看杨仪闪烁的神色,他竟笑道:“不要紧的,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
杨仪忙道:“你再说我就不高兴了。”
薛放在外听了正着,却又高兴起来。
他才心甘情愿入了车内,车被一压,原来是俞星臣竟俯身进来了。
十七郎愕然:“你来干什么?”
俞星臣道:“马背上颠的很,就委屈小侯爷跟我挤挤。”
薛放恨不得把他扔到廖小猷的车内去,然后把杨仪换回来。
俞星臣自顾自盘膝坐定,抖了抖自己的袍摆。
这会儿队伍已经前行,马蹄声,车轮声。顷刻,俞星臣道:“其实我也有几句话要跟小侯爷说。”
薛放不习惯跟男人同车,尤其是俞星臣,很是别扭。
正假作运气调息状不理他,闻言问道:“什么话?”
俞星臣道:“是有关京内……还有北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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