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献拉住她:“杨仪。”
杨仪止步。
十九郎竟是前所未有的肃然:“十七哥可千万不能有什么残疾。你知道的。”
“我知道。”
她竟不能面对陈献盯着自己的眼神,低低说了这三个字便转身:“我先回去了。”
“杨仪!”身后陈献叫道:“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能办到,那一定是你。”
杨仪猛地顿住,她想回头,又仍是把心一横。
院中,薛放却在厢房。
屠竹正在熬药,小甘在背方子,薛放则仿佛鸠占鹊巢般、得意地躺在炕上:“那臭小子终于走了,他要还不走,我就要忍不住动手了。”
“十七爷,你别说这话,万一给仪姑娘听见了呢。”屠竹劝道。
“她这时候哪会回来?你没听说么?又去剖尸体了……唉!我倒是盼着她回来。”
“阿弥陀佛,”小甘道:“若回来了,听见十七爷说跟黎大哥动手,必定要生气。”
薛放道:“你怎么叫他黎大哥?显得很亲密似的。别再让我听见啊,就叫他姓黎的已经很客气……哼,最好他别再出现在我面前,那才清净。”
厢房内药炉子咕噜咕噜地响,小甘则时不时地念两个方子,薛放又得意忘形,竟没有留意外头的脚步声。
屠竹却猛地看见了杨仪站在门口,不由咳嗽了声:“十七爷……”
薛放只以为他又要劝说自己:“你咳嗽什么?我告诉你们两个,你们可是我这边儿的,别干吃力扒外的事,黎渊是一个……要还有别的什么不开眼的小子,包括十九,还有……”
屠竹提心吊胆,忍无可忍:“仪姑娘,你回来了!”
薛放猛地坐起身来,又“嘶”了声,赶紧压住自己的右臂。
杨仪走到跟前:“疼?”
薛放有点惊慌地抬头:“不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仪看着他鬓边细密的汗:“你信口开河的时候。”
薛放笑道:“我跟他们玩笑呢。”
杨仪握住他的右手,把袖子拉高了些,先看伤处。
见并未绽裂,才又放下。
薛放因为连日都没感觉右臂有任何起色,几乎有点害怕她问自己了。
每次的回答,总让他觉着有种愧对、“难以交差”之感。
眼睛骨碌碌地望着杨仪:“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杨仪一声不响,只是坐在身旁,揉他手上的穴道,这两日她但凡得闲,就不厌其烦地给他揉捏。
薛放方才还口没遮拦,这会儿望着她,不知怎么心跳加速:“杨仪……”
杨仪的眼圈微红:“嗯?”
“不要紧,”薛放犹豫着,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就算真的不能恢复,也一样能抱你,一样能打架,不会输给谁。”
屠竹早在看杨仪进来,就凑到小甘旁边去了,此刻跟小甘两个都呆了,齐齐忧心地看过去。
杨仪对上薛放的双眼,摇头:“不行。”
“什么不行?”
“我要……”杨仪深深吸气,语气柔和而坚决:“我要十七双手抱我,我喜欢那样……少一点儿都不行。”
她的声音很轻,说的也是最简单不过的话。
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疏忽间钻到了薛放的心里,撞击跳跃,迸发出奇怪的火花。
那股火花在身体之中横窜肆意,而那被杨仪摁着揉着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地弹了一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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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无数加更君
◎她稍微一抿,勾的他的心都跟着荡漾◎
杨仪正握着他的手, 那股陡然弹动的力道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她惊愕低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薛放却也正瞪着自己的手:“我、我刚才是不是?”
杨仪的心也跟着一颤:“十七……你刚才动了?!”
先前跟陈献说话之时,她毫无底气, 回来的路上也思忖此事,心情沉郁。
尤其听薛放说什么、单手也能抱她, 那种难过简直不能形容。
可方才他手上的弹动, 就好像在黑夜里突然亮了一点光, 稍纵即逝, 让人简直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杨仪手足无措,
屠竹跟小甘齐齐跑了上来。
他们刚才在旁边听两人说话,听薛放说那句的时候,两人心里也各自沉重。
似薛放这样的少年, 这般年纪,若是残疾……简直就像是生平所遇最可怖残忍的玩笑。
屠竹急切地:“十七爷的手动了吗?”
小甘也着急催促:“再动一下,十七爷, 一定没事!”
薛放被三个人瞪着, 心怦怦跳, 试着要把手抬起来。
但是那只手就好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被人狠狠盯着, 竟然害羞似的, 一动不能动。
薛放咬牙切齿,额头的汗珠又冒了出来, 紧接着半边身子都开始颤抖。
杨仪见势不妙, 赶忙制止:“行了!可以了!”
他这般只顾用力, 只怕手没法儿动, 先把伤口又弄的不妥。
薛放望着那只不争气的手, 有点惊讶又略失望:“刚才明明……怎么又不行了呢?真是活见鬼。”
杨仪掏出手帕, 给他擦额头的汗:“看你躁的,其实你现在这样,已经是比常人要快的多呢,太快了反而未必是好事,只是我太心急了。”
莞尔一笑,杨仪转头对屠竹道:“你们两个也别着急,总会好的。”
屠竹虽然怅然,却不敢露出来:“是是,当然了……”
小甘也忙道:“药都要好了,趁着姑娘在这里,赶紧倒出来给十七爷喝了吧。”
杨仪陪着薛放喝了药,又捡了一个蜜枣,放在他嘴里。
“甜。”薛放咬着枣子冲她讨好地一笑,心里还有点忐忑。
时不时地打量自己的右手,觉着这手臂像是一个不听话的逆子,关键时候给他丢脸,让他恨恨的想打一顿。
吃了药,天下已经暗了下来,屠竹取了些饭菜,回来道:“灵枢说,明儿就要启程了,叫今天收拾收拾呢。”
杨仪早就知道,吩咐:“吃了饭,再去取些纸来。我晚上要写点东西。”
入了夜,小雨悄然而至,沙沙沙,麻酥酥的响动。
被整肃清理过的县衙,透出几分清淡无扰的寂寥。
俞星臣先去探望过宁振,意外地发现陈献也在。
宁振被近距离震伤心脉,极难调养,据杨仪判断,至少要休养一年左右,才可以再行练功之类。
陈献比他要好些,两个人吃的药都大同小异。
俞星臣过廊下的时候,陈献正问宁振有关于“摄魂之术”的话。
这让俞星臣有些意外。
宁振道:“十九弟对这个感兴趣?”
“我只是想多了解些,万一下回我遇到了,也能及早防备。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
这毕竟是宁振的隐痛,他几乎栽在一个倭女的手中。
不料宁振道:“我非不愿意说,却巴不得把我所知都告诉十九弟,若不是你之前那番振聋发聩的喝问,又舍命相救,我就算身死东门,也难面对外公、巫知县……”
陈献拍了拍他的手:“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难的是跌倒后能够爬起来,再往前去。”
宁振豪气滋生:“多谢十九弟!”
“共勉罢了。”
宁振寻思片刻:“其实细想,她好像也没格外地对我做什么,只是每次听她弹琵琶,总会让我有种身不由己之感,有时候觉着是跟外公一起上阵杀敌,有时候是慷慨激昂扫除奸佞……”他皱眉:“还有一回,我生出许多幻象,好像海州城被贼寇荼毒侵害,让我心生恐惧。”
而巫捣衣同他相处之时,便多是说些崇拜激励他的话。
一来,让宁振对她更不疑心;二来,在这些话的潜移默化之下,宁振觉着自己合该是海州独一无二的守护之人,他生出一种至高之大的理想,那就是海州在他手里,一定要干净、安稳,比如那些人贩子,诈骗的恶人,都该扫除。
那会儿他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招,而这些想法已经是巫捣衣强加给他的了。
“你是怎么想到那人贩子的?毕竟监牢里那么多贼囚。”陈献问。
宁振扶额:“对了,是捣衣……是她起初说起来的,还有那个诈骗之人。”
当时巫捣衣如闲谈般提起了这两个人,只说最恨这种丧尽天良的罪囚。
宁振就入了心,成魔似的非要除去两人。
陈献想了想,叹道:“这倭女也非凡人,她这手法不露痕迹,悄悄默默地就改变了一个人的心性,偏偏受害者还一无所觉,幸亏你中荼毒不深,不然只怕天长日久,就真成了被人左右的傀儡了,也无人能够再叫醒你了。”
宁振后怕道:“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幸亏俞巡检、小侯爷跟十九弟你们来了,不然我就成了海州的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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