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这本来就不是为她自己弄的东西。
俞星臣默然,却留意到戚峰恨绝的目光。
他想说是杨仪自己吃的,但如今只怕最大的嫌疑人是他了。
毕竟杨仪自己是大夫,这丸药又是她自己做的,难道她不知道该吃不该吃?
不料,田溪桥替他开了口:“俞大人想必不会干这事,这应该是……这位杨先生自己吃了的吧。”
俞星臣沉默。
温英谋愕然:“什么?杨先生自己吃的?他可是最精通丸药的,岂会不知这其中厉害?”
两个大夫也面面相觑。
田溪桥道:“如此简单的事,温大人怎么看不明白,正因为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杨先生才肯吃的。”
俞星臣眉头微蹙,眼神变了变,忽然看向田溪桥。
田溪桥的目光跟他相对,便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此刻在场的人中,除了俞星臣,恐怕没有第二个会意的了,不……应该还有一个。
田溪桥看了眼正守着杨仪的温英谋,淡淡一笑。
温英谋仿佛没留意田溪桥的目光,正满面焦急地向着两位大夫:“不管如何,还请快快施救。”
其中苏先生道:“温大人,不是我们不肯,如果是寻常病倒,或者中毒,外伤之类,总有个能治的法子,但如今病者体质过虚,却偏服如此大补之物,猛火攻心,这简直比服毒还要过甚,毕竟毒物可以解,但补的过头……如何能解?”
阮先生也连连点头:“如今呕了血,脉象又如断线一般……只怕凶多吉少。”
俞星臣听到这里,脸色十分难看。
戚峰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自己已经尽快按照薛放吩咐的做了,怎么意外还是发生了?
“你!”戚峰瞪向俞星臣:“是你害死了杨先生!我杀了你给他偿命!”
戚峰扑向俞星臣,田溪桥一挥手,几个侍卫冲上来挡住,现场一时大乱。
还是温英谋道:“戚旅帅,先生还没咽气呢!不必这样忙吧!”
田溪桥则道:“各位,不用都挤在这里了,正经事儿还要人去干。”
他们陆续退出。俞星臣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温英谋见戚峰还恨恨地,便道:“戚旅帅莫惊,我自会看顾杨先生。”
房门开着,戚峰站在门边,留心里头动静。
田溪桥一干人等退至院中。
这会儿,这原本不大的院子几乎满满当当都是人了,前面的是笏山巡检司跟永锡那边的人,又有春城跟着田溪桥来的,后面是些中级军官,再往后才是行动的士兵们,乌压压地,加起来足有百余人众。
田溪桥睥睨四顾,最终看向戚峰。
“戚旅帅,趁着这个机会,你先给大家说说,你怎么会来到这儿的?”
戚峰哪里还管他,只想着杨仪若真的有事,那该怎么办是好。
田溪桥见他不语,便道:“你不说也罢,你大概不知道,跟随薛旅帅那个斧头,从监牢跑去驿馆给你报信,都在我掌控之中。”
戚峰听了这句才惊愕,抬头瞪向他:“你什么意思?”
田溪桥道:“那孩子大概没跟你说,在他去之前我已经先见了薛旅帅吧?”
斧头确实没说,戚峰也不在意:“你见不见的,又怎么样。”
田溪桥道:“这可是至关重要的。你可知我见薛旅帅是为何事?我是告诉了他,今儿温监军跟我目睹仵作验尸,从施武心口取出那支银针的事。”
戚峰完全不知:“什么银针,我怎么不知道?”
田溪桥淡然一笑:“你不知不要紧,薛旅帅知道才是关键,这么巧,薛旅帅一听我说是那支银针害死的施武,便立刻叫那小跟班跑去找你,然后……你就出现在这里了。”
戚峰哪懂他说什么:“田通判,我是粗人,听不懂你的话,劳烦你说明白些。”
他身后潘四涟等人则开始窃窃私语。
里间,俞星臣站在靠门口的方向,微微闭上双眼叹了口气。
田溪桥指了指屋内:“里间之人名唤杨易,此人曾经在泸江大佛堂救治过狄将军,乃是将军心心念念想得之人。”
戚峰哼道:“你知道就好。”
田溪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俇族寨子那夜,许多人亲眼目睹,施武纠缠杨易,甚至意图公然施暴……就在那时候,杨易将一根银针刺入施武颈间。”
戚峰皱眉,潘四涟众人眼神交换,有人悄悄地问:“这是真的?”
永锡来的罗队正跟那老参军都是知道施武的做派跟毛病的,脸色尴尬。
田溪桥继续说道:“先前温监军同我亲自看过仵作验尸,那银针确实在他心室,不过不知为何,温大人好像很担心我知道杨易在监军所……”他特意又向内看了一眼。
温英谋走到门口:“说着案子,好好地怎么说我呢。”
“因为这件事跟温大人有关啊,”田溪桥瞥着他:“温大人曾亲口跟我说,没有人会相信一支银针也会杀人,大家都看见了是薛放打死了施武,所以……你是打算将错就错,把此事遮掩过去。”
“老田,话不可乱说,我为何要这么做?”温英谋摇头摆手。
田溪桥道:“因为你知道,大家绝不会相信银针杀人,一旦翻案,势必都会怀疑是狄将军徇私要保住薛放,所以你宁肯舍弃薛十七郎,这样的话,此案不伤及将军,而且还可以悄悄地把杨易送到春城,毕竟,狄将军可是极欲得到此人,连你温大人今夜不也还得了一张‘复老还童丸’的方儿吗?”
“你……岂有此理。”温监军语塞,呵斥,“当着众人的面,少胡说。”
田溪桥哼道:“是不是胡说,温大人心知肚明。可笑薛十七郎并不知他已经成为弃子,还偷偷叫戚峰过来相救杨易,为何薛十七郎会如此呢?因为他清楚杀死施武的确实是那银针,他怕我发现真相后会对杨易不利……”
潘四涟等众人万万没想到,案子竟峰回路转,出乎意料,窃窃私语的响动更大了几分。
“等等!”田溪桥却又皱眉:“又或者,就在薛放制住施武的时候,施武已经死了,薛放察觉,顿时明白施武死于杨易之手,他恐怕仵作验尸发现端倪……所以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施武的头捶的稀烂,就是因为他想让所有人都认为,施武是死在他手上,这样才会掩护杨易杀人的事实!”
这个揣测更是把众人惊得汗毛倒竖。
忽然,永锡衙门的罗队正叫道:“若真如此,薛旅帅……他又为何要舍命维护杨易?”
原本大家都对薛放杀人深信不疑。
甚至暗暗怀疑狄将军会袒护薛放。
谁知从田溪桥白日验尸,到盯梢斧头,到一路追踪戚峰来此,事情完全出乎意料。
在田通判的推论里,真相竟正好相反。
狄将军反而是那个要舍弃薛放,维护真凶杨易的人。
可田溪桥的推论虽然惊世骇俗,但抽丝剥茧、丝丝入扣,堪称完美。
就算开始还想盯着薛放不放的罗队正跟那老参军,都对田溪桥的分析几乎信了七八分了。
田溪桥道:“这就要问薛十七郎自己了……或者,是因为他知道,他杀施武,未必会死罪,但杨易杀施武,则必死无疑。所以想赌一赌。”
以薛放那独树一帜的脾气,确实能做的出来。
“还有一件事可以佐证,”田溪桥一指屋内:“钦差大人亲眼所见杨易吞了丹药,他可是大夫,知道吃了那药会是什么后果,他为何如此?因为他知道自己逃不了,所以他是畏罪自杀!”
作者有话说:
老田:我可太牛x了
老温:……大侦探田田
11:你特么的才畏罪自杀……
是不是很意外,这一幕是谍中谍狼人杀,个个都狼,看谁最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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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震惊三更君
◎以退为进,杨易已死◎
在田通判说完之后, 在场的这些人,有一半是完全听懂了的,还有些似懂非懂。
嗡地一声响,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那些明白之人便向懵懂之人解释,无数人在问也有无数人在回答, 不大的院子顿时热闹非凡。
戚峰一心两用, 关心着屋内的杨仪, 还有豆子, 另外还得听田溪桥解释。
就算他聚精会神去听, 只怕还未必能听懂,何况如此。
当大家都忙着交头接耳的时候,戚峰摸着仿佛在昏睡的豆子, 满心满脑都是疑惑。
他本以为田溪桥要指控薛放,可又像是在指控温监军……又提到什么银针,还说是杨仪杀了施武, 什么薛放之前知情之类。
他的脑袋虽大, 却容不下这许多复杂的东西, 便问身边跟着的侍卫:“他到底什么意思?”
侍卫显然比他更聪明,言简意赅地解释:“田通判说, 施旅帅其实是在向杨先生施暴之时, 被杨先生银针入体,薛旅帅在殴打施旅帅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死了, 为了掩护杨先生, 便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对施旅帅下狠手, 让大家都以为施旅帅是他所杀。不料真相被田通判发现, 薛旅帅得知他们发现银针后, 怕田通判会对杨先生不利, 这才急让旅帅您来救杨先生。而杨先生怕事情败露,所以服药自杀。”
他说的非常明白,就是“旅帅”“先生”“通判”之类的用的太多了,差点又把戚峰弄迷糊。
“你直接说人名就行了,生怕我听懂了是不是?”戚峰忍不住抗议,又问:“那他说温监军又是怎样?”
侍卫道:“温监军虽发现那银针入心,但他觉着巡检司衙门的人指定不会相信是银针害死施旅、施武的,而且如果公布此真相的话,大家或许会质疑这是狄将军为袒护薛旅帅而捏造的,反而对狄将军不利,所以温监军打算不管此事,就直接定薛旅帅的死罪,实际上他想悄悄地把杨先生送去春城给狄将军。差不多便是如此了。”
戚峰好歹听了个八九分懂,但还是忍不住问:“这……是真的?”
不等侍卫回答,他又摇摇头。
戚峰极不擅长这种逻辑缜密到近乎复杂的推理,但他心里隐约觉着哪里不太对,只是一时说不出来。
田溪桥回头乜了他一眼,又道:“不然,以杨先生那无人能及的医术,怎会犯这样的错误,把补药当毒药来吃?”
戚峰咕哝,却扫向俞星臣——田溪桥的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戚峰唯一确信的是,杨仪如今这样,跟俞星臣绝对脱不了干系。。
俞星臣察觉戚峰的凝视,却并未在意。
他的目光,在温英谋跟田溪桥之间来回。
对于田通判别的推理,俞星臣不置可否。
但所谓杨仪“畏罪自杀”,他心里清楚的很,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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