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水手奋力向着他的方向游来,场面慌乱,所以极少有人注意,水手之中还夹杂着一只狗,正是豆子。
大概是因为跟戚峰的感情早非以前可比,豆子察觉戚峰有难,便也跟着冲了下水,它的体型小,动作却灵活,竟比那些水手更快地游到了竹排旁边。
戚峰正已经是强弩之末,看到豆子,惊喜交加:“豆子,豆……”才叫了一声,脚下的竹筒剧烈晃动。
戚队正“啊”地叫了声,整个人往前栽倒,但他毅力可嘉,手中居然还是没有松开那具焦尸。
这场景看起来就仿佛是那乌黑的尸首把他带着一起落入了水中。
等到水手们游过去及时地拉住戚峰,众人七手八脚上岸后,还没来得及喘息,突然有个人厉声大叫:“啊啊这是什么……”
众人扭头,赫然发现戚峰手里提着的只有一个东西,黑乎乎圆溜溜难看之极。
仔细看,原来是被从颈间撕开了的一颗“头”,正呲牙咧嘴地歪在地上,至于尸首身体,竟不知断到哪里去了。
水手们如避鬼怪一样赶忙从戚峰身旁退开,好像怕那头颅窜起咬人。
只有戚队正不嫌弃那头颅的可怖,忙去打量。
戚峰找的当然是那头的左耳,而方才经过他那奋力撕扯,加上各种碰撞,这死人头的耳垂果然不翼而飞,大概是沉到了江底某处,这可是比尸首更难寻回的。
正在失望,忽然众人又是一声惊叫,原来是豆子上岸,拼命摇晃自己沾湿的毛,将好些水珠都淋在旁边人的身上。
豆子颠颠地跑到戚峰跟前,张口吐出一物。
围观者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戚峰低头一看,顿时喜形于色:“豆子!”他一把将豆子揽了过去,亲热地揉搓豆子的脑袋。
薛放也有些意外:“哟……真是人狗同心啊。”
原来豆子吐出来的,赫然正是那失踪了的耳朵,那耳朵被烧的萎缩起来,只有一点了,耳坠也被烧得几乎跟它成为一体,但仔细看,依旧能看出弯弯的狼牙形状。
水手们忙了半天,终于把那尸首打捞起来,放在岸上。
泸江的仵作赶忙验看,可尸首已经被烧得如同光溜溜的焦木,何况又在水里泡了半天,就算最有经验的仵作也无能为力,只能靠尸首身上残存的物件佐证。
所幸除了那失而复得的耳坠外,这焦尸的手上也有两个戒子,只要拿给熟悉桑普洛的人,应该会认出。
韩青并没有靠前,远远地站着打量。
薛放道:“有那个耳坠,应该能证明此人就是桑普洛。韩旅帅以为呢?”
韩青道:“薛旅帅之前说未必只有录奕一个头,还真给您说中了,那依旅帅高见,接下来凶手是否还会犯案?又会对谁下手呢?”
“按照常理来说,多半该轮到其他两寨的头人了吧,”薛放忖度着:“但也难说,因为你我都不知道凶手有何诉求跟仇恨,又哪能确信他恨的是哪些人呢。”
“薛旅帅认定那凶手是恨录奕跟桑普洛这些人?”
“若不是深恨,怎会处心积虑用这些罕见手法杀人。”
韩青沉默。
薛放却又看向他:“对了,昨儿晚上狄将军昏厥之时,韩旅帅怎么不在场?”
韩青道:“我自然另外有事。薛旅帅为何这样问。”
“只是想着你是狄将军身边最贴心的一个,在那时候你竟不在台上……叫人不适应。”
“这就不用薛旅帅操心了,”韩青道:“那时将军命我去跟着小玉,怕她有碍。”
“那你一直都跟狄小玉在一处?从……在船上吃酒开始?”
韩青面色微冷:“薛旅帅走后不久,邹旅帅跟我便也离席了,他去做什么我不得而知,但我是去找了小玉。你若还有什么疑问,也许可以当面询问狄将军。”
马匹急速而来,传令官翻身下地:“韩旅帅薛旅帅,请速速返回泸江三寨,寨民动乱,邹旅帅急请援军。”
韩青脸色一变:“为何动乱?”
传令官道:“据说是因为小弥寨的什么罗刹鬼,寨民说录奕佛爷的死便是罗刹鬼所害,还有昨夜的宝船之事……其他两个寨子的人嚷嚷着要处死为祸的罗刹鬼,邹旅帅正自调停,可只怕压不住。”
韩青面色铁青,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带人去了。
薛放看他飞速而去的身影,知道兹事体大,便回头对杨仪道:“将军还在那里,我也要尽快赶回。这儿……”
杨仪道:“旅帅请速回,不必多说。”
薛放盯了她一会儿,看向戚峰。戚峰早跳起来,不等他开口便道:“交给我吧,还是那句话,就算我千刀万剐,也不会伤到杨易一根汗毛。”
薛放离开之后,泸江本地的仵作跟差官草草将尸首归置妥当,将要带回。
因知道杨仪戚峰是跟随薛放的,所以他们也格外客气。
回程之时,说起近来发生的异样之事,仵作骑在骡马背上,道:“过去一个月,也没这两天这样忙碌,死的还都是大人物……又这么离奇,真是……偏偏浴佛节的时候发生这事,可是在不吉利。”
戚峰道:“先前那录奕和尚的尸首检验过了?”
仵作道:“说实话,各种凶器都不符合,那头颅脖颈的切断面平整光滑的很,就像是刀切豆腐一样,但人的脖颈可比豆腐硬多啦,难以想象世间竟有那样锋利的刀刃。”
杨仪道:“往年这位佛爷都是这么接见信众的么?”
“是啊,这都是惯例了。从无发生过这样的事。”仵作又道:“又听说那么多人在场,竟没一个看见是什么人动的手,真叫人怀疑是不是罗刹鬼,毕竟……人头谷的勾魂幡都升起来了。”
戚峰虽认定不是什么罗刹鬼,可还是对这传说好奇:“勾魂幡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仵作脸上露出点惊恐表情:“您还是别知道的好,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勾魂幡一出,必定是要死人的。最近又发生这么多事,我看……要是可以的话,最好暂时离开泸江避避风头。”
戚峰见他说的情真意切,竟笑道:“岂有此理。”
杨仪问:“请问那人头谷是在哪个方向。”
仵作张望了会儿,指着东南一出山色极幽深之处:“就是那儿,距离这里倒是不远,走近路的话只有四五里的距离就能进谷,可那种地方,大白天都冷气森森,别说进了,靠近些都叫人不舒服。”
杨仪自车内探身,对骑马的戚峰道:“戚队正,天色尚早,要不要去看看?”
戚峰没想到她竟有这胆量:“你要是敢去,我自然奉陪。”
仵作在旁听着几乎从骡马背上掉下来:“使不得!”见杨仪执意要去,仵作道:“距离人头谷最近的就是小弥寨,你们若是有事,可先去寨子里找人相助,还是尽量不要擅闯那种鬼地方的好。”
分道扬镳,杨仪跟戚峰带了八名兵卫顺着仵作所指的路向前。
杨仪想到昨夜的佩佩姑娘,便问戚峰是怎么跟她认得的。
戚峰就将昨夜被一伙男女拉着去跳舞的事情说了。
杨仪想起薛放曾要乱点戚峰跟狄小玉的鸳鸯谱,可如果不错的话,狄小玉是会嫁给将来的西南王韩青的,难道说戚峰会跟佩佩……
想到这里,杨仪心里突然有点莫名的奇异恐慌。
她知道薛放会回京,也知道按照原先的剧情,隋子云会为曹方回报仇,但是……戚峰呢?
杨仪居然没有什么关于戚峰的记忆。
这时戚峰道:“这儿的人没道理,把个好好的姑娘家认作什么罗刹鬼,昨儿她拿药来竟也不肯用,”他把自己昨晚被伤到的胳膊露出来,看那已经好的差不多的伤口,得意地说:“真是一帮傻子,把人家的好意当作驴肝肺。”
杨仪也特意看了眼他的伤:“佩佩姑娘说那药是她的阿爷所制,阿爷是……”
戚峰道:“是她的爷爷。”
此时马车已经拐到了小路上,两侧都是密林,杂草有一人高,遮天蔽日,只有土路上时不时出现的脚印跟些许牛粪,表明这确实是一条有人经过的路。
豆子从来没有走过这样远的路,起初杨仪怕它累着,想把它抱在车上,可见它跑的实在欢快,索性放它自在。
这会儿豆子更是一马当先,在前头跑跑停停,一会儿闻闻这,一会儿嗅嗅那里,彻底撒欢。
戚峰想到豆子找到那掉了的人耳跟耳坠的事,不由笑道:“这个小家伙,比个人都好使。”
才说到这里就见豆子站在路边,向着密林中凝视,看了会儿,便仰头汪汪地叫了起来。
戚峰因路不好走,早下了马,见状便把马儿给了旁边士兵,自己跑过去向着林中打量:“怎么了,总不会是有什么野兽吧?”
豆子当然不会回答,可戚峰突然听见一声尖锐的呼叫从林子深处传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戚峰脱口而出:“佩佩姑娘!”
想也不想,戚峰只扔下一句:“在此等我!”纵身跃下土路,循声而去。
身后杨仪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忙唤了四名士兵:“快去相助戚队正!”
那四人稍微犹豫,终于还是相继跟上。
剩下还有四人,其中一个打量这幽深森林,道:“杨先生,前方大概就是小弥寨,咱们不如先去那里。”
杨仪担心戚峰:“不知戚队正如何,还是再等等。”
话音刚落,就听到另一侧的林中扑啦啦一声响,是几只鸟儿冲天而起,豆子转头,警惕地冲着那边狂叫起来。
窸窸窣窣,草丛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将随时冲出来。
且说戚峰因听见佩佩的惊呼,便不顾一切冲进林中。
他跑的极快,惊动林中的飞禽走兽,一片凌乱。
不知过了多久,戚峰戛然而止。
他嗅到浓烈的血腥气,从前方传来。
本能地预感,让戚峰放慢了脚步,他悄悄拔出佩刀拨开前方遮挡视线的草丛。
蓦然间,戚队正发现前方地面竟是一个深坑。
戚峰一怔,走近向内看去,猛然惊动。
这是一个陷阱,大概是寨子里的猎人所布置的,为捕捉经过此处的大型动物比如野猪之类,坑的高度正是野兽爬不出来的近一人高,坑底通常会有几根尖锐的竹签子朝上竖立,假如野兽从上掉落,便会被又长又利的竹签子所伤,插翅难飞。
可是现在,坑里确实有一个东西,但却不是野兽。
小弥寨的卓英躺在坑底,他的大腿,腹部,胸口,乃至于喉头,手臂,脸颊边上,都冒出带血的竹签。
他已经近乎气绝了,血沫从嘴里涌出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坑顶。
眼珠都有些不能转动了。
戚峰屏住呼吸,正不知如何,前方草丛中一阵响动,竟是有个人钻了出来。
那人跟戚峰打了个照面,满面惊慌掩不住花容月貌,正是佩佩!
彼此都呆了,可很快佩佩冲过来:“快走!”
戚峰正发觉她似乎衣衫不整,又听见在她身后有许多嘈杂的人声,正向着这个方向而来。
两人当即向前狂奔,正遇到来支援的士兵,戚峰道:“你们不跟着杨大夫跑来这做什么?”
来不及多言,一口气冲出密林来到外间土路。
但就在他们露面之时,却见面前的路上零零落落倒着三具尸首,竟是负责跟随杨仪的士兵,那辆马车却已经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1 10:36:29~2022-10-21 18:1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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