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格外爱面子,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名声受到妨碍。
所以,里正果断忽视了乔掌柜求救的眼神,他不紧不慢喝起茶来。
乔掌柜没法子,干脆扯开了说:“你欲如何?”
陈寡妇借助擦眼泪的功夫看看木槿又看老五两口子,老五他婆娘用手肘戳戳当家的。
老五却始终不开口。
老五两口子仁善厚道,所以才时常帮衬陈寡妇和麒麟,可他到底是织女镇中人,家里的茶叶和布料需要仰仗乔掌柜卖出去,老五不敢将乔掌柜得罪得太死。
眼见快要谈不下去,木槿问他:“不知乔掌柜觉得两条人命值什么价呢?”
听罢,乔掌柜知道自己这回恐怕碰见了硬茬。
他思虑良久对众人说:“如今正值灾年,我家照样要吃糠咽菜,着实拿不出太多银子来,这样吧,我从棺材本里拿出二两银子给麒麟他娘,此事就算了了。”
陈寡妇斩钉截铁地拒绝:“不成!”
此次遇见张家和官府的联合追击,陈寡妇再不能如同从前一样往外卖绣品赚钱,而且这回又同乔掌柜闹翻,指定没办法有稳定的进项,她必须抓住机会把损失找补回来。
“那你说多少?”
做买卖比种地当地主更容易来钱,陈寡妇知道乔掌柜这些年从织女镇乡民身上赚了不少银钱,他家比里正家更为富裕,乔掌柜家至少有上千两银子的家私。
于是,她犹豫之后开口道:“一百两,我往后说不准会被张家抓去杀了,必须给麒麟留些活命钱。”
乔掌柜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他大惊道:“什么!一百两银子?”
他当真没想到一向低眉顺眼的陈寡妇会狮子大张口,瞬间变了脸色。
陈寡妇事先同木槿提起过她担心往后会遭遇不测,所以总想给麒麟留下些安身立命的东西,不过木槿同样没想到她会直接开口要上百两银子。
上百两银子足够普通农户全家几辈子的嚼用,陈寡妇要的并不少。
乔掌柜黑着脸坐在圈椅上,颇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为了继续自己在织女镇的发财大业,乔掌柜愿意给陈寡妇补偿从而让她闭嘴,然而陈寡妇要求的数额委实太多,乔掌柜性子又吝啬,他必定不会答应她过分离谱的要求。
见两边的气氛陷入焦灼,老五赶紧站出来圆场。
“大伙乡里乡亲的,嫂子你少要点,乔掌柜你也怜惜嫂子孤儿寡母过日子不容易,两边各退一步如何?”
乔掌柜抬起眼皮子,没好气地问:“怎么个退法?”
老五没见识过大场面,现实中他拿到三五两银子已经属于多的,然后接着拿银子去给全家买粮食去了,从没有把银钱揣热乎过。
他犹豫良久,试探道:“五十两银子如何?”
乔掌柜斩钉截铁地拒绝:“不成!”
只有他从别人那里抠银钱的份,乔掌柜决不允许有人能从他手里弄出数额如此巨大的银钱。
“你预备给多少?”
旁观的里正眼看着他们反复拉扯,他已经坐烦了。
里正对两边皆没有好气,他觉得陈寡妇狮子大张口要的太多,而乔掌柜过分抠门使谈话陷入僵局,依照他们的态度,不知道过多久才能谈出个结果来。
“四……不,三两。”
说出要给陈寡妇三两银子的时候,乔掌柜简直在咬牙切齿,态度格外不情愿。
里正显而易见偏向乔掌柜,他赶紧出来打圆场:“虽然麒麟他娘平安归来了,不过到底吃过不少苦头,我做主给她五两银子。”
里正与陈寡妇道:“五两银子够你一两年的嚼用,如此倒不算让你吃亏,毕竟只是虚惊一场,给五两银子已经是极不错的了。”
陈寡妇没来得及反应,乔掌柜倒先显示出不乐意。
乔掌柜当真舍不得把五两银子交给别人,即使他在陈寡妇身上赚的银两已经远远超出五两。
里正心里清楚此事可大可小,他希望能尽快解决免得传出风言风语,若真传出不该让人知道的,受影响的不光乔掌柜还有里正呢。
所以,在里正的胁迫之下,乔掌柜只好答应。
陈寡妇照旧不愿意。
经过今日之事,她势必会把乔掌柜得罪到死死的,想再得到进项恐怕不容易,她必须把自己和儿子未来两年的吃食给解决了。
陈寡妇从原先的抹眼泪变成号啕大哭,她的态度十分明确。
陈寡妇抽噎着说:“我一个丧夫的寡妇好欺负,如今被逼迫到没有活路,我拼了命也要将此事给宣扬出去,好让外头人看清楚有人是如何欺负我的,等到实在活不下去,也必定要拉个垫背的。”
她的神情太狠辣,看得乔掌柜心惊胆战。
害怕归害怕,乔掌柜依旧咬着五两银子不肯松口。
对于生性吝啬的乔掌柜而言,从他口袋里抠出五两银子着实不容易,跟要了他半条命差不离,他绝不可能继续加码。
乔掌柜的婆娘儿子却被陈寡妇类似同归于尽的话给唬住了。
婆娘儿子合力将乔掌柜拉到屋外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中间甚至传出乔掌柜带着怒气的呵斥。
过去两柱香的时间,乔掌柜才带着婆娘儿子走进来,他的脸色比方才更差了几分。
乔掌柜不情不愿地说:“给你五两银子三袋子粮食,此事便过去了。”
乔掌柜极具商业头脑,在灾荒刚来临时,他便敏锐地察觉到此后可能到来的粮食危机,提前用低价囤了许多粮食,如今仓库里还堆着大半。
对于用茶叶布匹换取银钱、再用银钱买粮食的织女镇人而言,灾荒年间的三袋子粮食很值钱,而低价囤粮的乔掌柜却用了极低的价格得来,给粮食比给真金白银更让他好受。
陈寡妇依旧说不成。
“五两银子六袋子粮食。”
陈寡妇丧夫之后第一回 挺起腰杆子说话,她着实不愿意继续后退。
眼见乔掌柜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得亏他的婆娘儿子将他拉住才没有让事态拐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在婆娘儿子的劝说之下,乔掌柜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陈寡妇的要求。
又因为陈寡妇的强烈要求,两边当场结算了银子和粮食,当拿到沉甸甸的银两时,陈寡妇的手不停颤抖,险些将银子摔到地上。
乔掌柜没好气地把陈寡妇送出门去,他们彼此心里十分清楚,往后就要结仇了,再没有坐在一块商量亦或做生意的机会。
陈寡妇却不再害怕。
当决定去乔掌柜家要银钱的时候,她就做好了闹掰的准备,她心里清楚,即使自己与从前一样受到欺负不吭声,这一两年也会在张家的追捕下过得十分艰难,说不准就会因此饿死,在巨大的现实压力之下,陈寡妇唯有选择豪赌。
这些粮食够她母子俩省吃俭用吃上一年多,等把粮食吃完了还能用手里的银子继续支撑个一两年,假如只看眼前,陈寡妇觉得如今的结果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
在陈寡妇心满意足得到足够活命的粮食和银子之际,织女镇其余人的日子却不好过。
地里种庄稼的时间本就比往年晚好几个月,何况到九月份之后天气越来越冷,这几日甚至需要穿夹棉的袄子才能抵御寒气,地里的庄稼被冻的蔫头耷脑,茶树的叶子亦十分稀疏,俨然没办法给出令人满意的结果。
人们本就依赖往年的存粮过活,如今存粮不多,只盼着地里能有收成卖去换粮食。
按照地里的形势,自己收不到足够的茶叶换银钱,外头庄稼收成少价格势必上涨,总归不是个好兆头。
织女镇和东小庄一片愁云惨淡,竟瞧不见半点希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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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粮荒
发出痛苦的叹息
放眼望去, 田里照旧被绿色填满。
不过眼前的绿色并非寻常生机盎然的绿色,而在绿色中夹杂泛黄的底色,庄稼人看了总忍不住唉声叹气。
外头逐渐被寒冷占据, 稻穗里的谷粒格外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听见爹和兄长又要拉自己下地, 崇武年轻的脸庞望向天空, 然后狠狠叹了口气。
来到织女镇定居大半年, 家中有足够银子和粮食的王宝山没有像逃荒以前般控制家中人的口粮, 毕竟逃荒时身子亏空, 倘若继续吃不饱肚子,免不得会生病。
所以,家中大多能吃个八分饱, 加上有木槿不时给崇武塞点好吃的,崇武虽然照旧很瘦,却再不是瘦骨嶙峋皮包骨头的模样, 他的个子甚至也长高了些, 即使远远比不上崇文高大强壮, 同自己之前相比总要好得多。
东小庄其余人家皆如此,他们吝啬节俭不假, 然而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逃荒途中亏空那么多,指定不能继续克扣肚子里的油水。
因此, 在休养生息大半年后, 人们脸上重新展现出昔日的生机与活泼。
奈何外头越来越冷, 眼看着不会有太多收成, 手中握有大量粮食的东小庄众人不得不重新开始节俭的日子。
王宝山很快带着两个儿子从地里回来。
回家后的他任由沉默将自己裹挟, 佝偻着身子缩在墙角, 显然心情很差。
家人已经习惯于王宝山的痛苦亦或沉默。
作为一家之主,王宝山的焦虑比儿女更严重,虽说他少言寡语又性子软和,但时间久了总会让朝夕相处的家人察觉到他的低落。
木槿把如意吉祥带到王宝山旁边围着他玩耍。
这段时日,织女镇和东小庄可谓死气沉沉,活泼好动的孩童能够用他们的天真童趣让大人暂时忘却烦恼,木槿发现王宝山和王李氏只有在面对吉祥如意时才会扯开笑容,寻常时候都是愁容满面的模样。
王宝山有他的担忧。
作为半辈子和土地打交道的农家汉子,他从没有过像这两年一样坐吃山空的日子,眼看着今年田里又没有收成,王宝山急到不能再急。
他和王李氏感叹道:“当初就该听闺女的,多种些白萝卜,三亩地总归有五六百斤收成。”
收的白萝卜和粮食差不多轻重,然而白萝卜不如粮食好存放同时亦不如粮食管饱,所以王宝山才在地里种了粮食。
近些日子天气变冷,眼瞧着地里的庄稼不会有太多收成,王宝山越想越后悔。
王李氏同样悲伤:“能有两百斤就谢天谢地喽。”
不过几天的功夫,气温骤降,出去时甚至需要披上棉袄才不会被冻僵。
地里的庄稼半点生机也无,蔫头耷脑仿佛即将倒在地里。
同时,绿色被黄色所取代,让人觉得看不到半点盼头。
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众人不得不在庄稼没有成熟时就进行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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