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皮算好东西,在外面的用途同样很广泛,比如制成驴皮帽子、熬制膏药、亦或做贵重一点的阿胶等等。
卖出去换银钱亦可自己留着花些铜子请人做成皮帽子或者衣裳都行,但一切前提是有水。
白天这样热,又没有足够的水清理,恐怕过一两日就能招惹蚊虫过来,放坏也不是不可能,所以王宝兴干脆扔掉它。
包括把驴肉分给车队里的人家,也是这个道理。
天气太过炎热,根本放不住东西,今天把驴给宰杀了,顶多放到明天晚上,然后就会变味,与其把肉放坏,还不如分给车队里的人做个顺水人情。
王宝兴家里驴个头不小,得有个七八百斤,就算剔除皮毛和内脏,剩下也还有五百来斤,队伍里一共才二十五户人家,每家分了大大的一块肉。
至于内脏,假如有水肯定不会浪费掉,然而现在人都没有水喝,肯定没多余的水清理它,所以王宝兴直接将内脏和驴皮一块丢掉了。
栓柱看着怪可惜,但现在天气热,就算放在车上也没办法放住,说不准还会招来更多蚊蝇虫豸,这般想来,族长的选择没有错。
说不出快活还是伤心,人人在做自己的事,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木槿家分到的肉不少,得有二三十斤,肉是王宝山拿回来的,他手上还残留着血,所以并没有让其他人沾手。
王宝山说:“咱们烤着吃吧,一气把东西都烤出来,今夜吃不完,就留着当明天的饭。”
手上很粘糊,现在没有水能擦洗,王宝山想着反正脏都脏了,干脆一气儿把肉烤出来,然后再随便寻块布擦擦。
王宝山让王李氏把家里的盐巴拿出来。
现在本来就没有水清洗,烤肉再不放盐的话,压根没法吃。
王李氏把盐巴递给他时,说道:“就这么点盐巴了,你可得省着用。”
“晓得了。”
队伍里好多人家的盐早就用完,烤肉时真的就只剩下烤,又因为驴肉没有被清洗过,肯定会带着腥味,王宝山想着反正都要吃盐,还不如现在用了它。
随着各家各户纷纷生火烤肉,车队驻扎之处很快就飘满驴肉香味。
木槿家已经大半年没有尝到肉味,她家家境殷实尚且如此,其余人家只管更久,最长的一户人家已经快三年没有沾过正经荤腥。
他家里地少,光吃饱饭就能让家里人笑醒,荒年以前每隔一两年还能沾到点荤腥味。
平时吃肉都难,何况这两年还有灾荒在,当初倒吃过野狗肉,不过心里头到底不乐意,单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一家人都没有把野狗肉当作正经荤腥来吃。
现在有了驴肉,而且族长一下子给了二十来斤肉,可够一家人好好解馋了。
一家老小齐上阵,每人手里拿着一个串着肉的木棍,放在火上烤着,不时发出嗞嗞的声音,上头还泛着油光哩。
大人孩子皆馋到咽吐沫,大人能忍住,孩子却忍不住。
见到孩子迫不及待想要把驴肉往嘴里塞,她娘赶紧阻止她:“二丫,等熟了咱再吃。”
家里难得正经吃回肉,灾荒还没来之前,她家吃肉都是割半斤而已,还要留出肥肉来榨油,能让家里人直接吃的肉很少。
而且每回吃肉时还特地紧着儿子吃,闺女很少尝到肉味,所以今天见到肉以后,难免显得迫切。
等到终于烤熟,闺女不管肉烫嘴,居然直接把肉往嘴里塞,在嘴边上给烫出个泡来,可把大人吓了不轻。
烤肉的味道压根藏不住,就算车队特地寻人少的地方停下,依旧不可避免地让其他灾民馋到咽口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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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偶遇
我家就在这附近
木槿闻到肉香味, 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一路上风餐露宿,后面更因为缺水连杂粮饼都没得吃, 她肚子里实在太久没有油水了。
王宝山把肉串在树枝上,挨个递给家里人, 让他们自己动手烤。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烤的话, 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烤完, 反正现在他已经给众人把肉串上去, 大家不用担心满手是血污, 干脆递给他们。
看着自己手里的肉被烤好,木槿顾不得烫,先咬了一小口尝尝。
至于为什么不是一大口, 那是因为大口咬下去实在太烫嘴。
“真香!”木槿咽下肉之后感叹说。
王宝山道:“今日吃肉管够,等吃饱咱再多烤几块,留着明日吃。”
王宝兴给木槿家割的肉最多, 她家里六个大人, 就算许久不见荤腥, 一顿顶天吃十斤,这还特地算上崇文崇武两个胃口大的人。
现在把剩余的肉烤出来, 正好留着明早出发时吃, 还能省粮食呢。
假如运气再好些,放到明日晌午也是使得的, 至于再往后, 却不能打保证, 天气委实太热, 肉食很容易放坏。
听到父亲的话, 崇武开心地咧嘴笑起来。
遇到糯米砖以前, 就算爹娘念着他和兄长干活多特地多给他们吃食,但崇武依旧吃不饱,有了足够的糯米砖以后终于能吃饱,但天天吃冷硬的糯米块,肚子压根受不住。
今天有肉吃,还能管饱,这是荒年以后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与此同时,王宝山却始终无法开怀。
嘴里被肉香所充斥着,然而他的心思早已飘远。
王宝山想到了自家的牛,他是亲眼看见二哥家十来天没有给驴喂水、生生把驴给渴死的,他刚给家里的牛喂过水,这几日应当没事,但十来天以后呢?
假如到时候还没有找到水,他家的牛又该何去何从。
没牲畜的人家享受着难得的美食,有牲畜的人家与王宝山有着一模一样的担忧,他们可都是见证过族长家里驴是如何被渴死的。
木槿见到王宝山如此担忧,安慰道:“爹,你莫要太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过些时日,说不准能碰到水呢。”
这三个半月,车队里众人的心态不断变化,其中包括木槿。
一开始出发,他们用水虽节省,其实心里头却不以为然,总觉得自己能再找到水;后来果不其然几次遇见水源,车队前两个月最担心的是土匪和食物;一直到后面,发现无论如何都寻不到水,勉强才在宗室宅邸里找到水井,大家才明白水源的难得,终于像珍惜粮食一样珍惜水。
或者说,对水的珍惜程度更甚于粮食。
旁边王宝根说:“但凡能喂饱畜牲,都不至于能眼睁睁看着它渴死。”
王宝山在旁边一个劲附和着。
王宝根还想过把人和牲口的尿收集起来,可以喂给牲口让它活命,他显然想的太过简单。
虽说晚上凉爽些,但白日里热的出奇,每天就那么一两口水,出汗全散出去了,很少出去解手,所以,王宝根一开始想的收集尿给牛喝根本行不通。
——
和其他人一拿到肉就猛啃不同,刘福贵拿到肉第一件事就是给各路神仙上供。
不光他不吃,家里其余人也不准吃,这个规矩在刘家已经实行了几十年,家人无一敢反驳他。
就连不懂事的小孙子亦是如此,眼巴巴等着爷爷去上供。
刘福贵找了距离车队十来米远的地方,跪下来,虔诚地祈求:“老天爷啊,看在信徒一心一意供奉您的份上,您再给些水吧,俺们几百号人能不能活下来就看您啦……”
他前面放着几十个空水桶。
自打上次祈水成功以后,刘福贵就多次祈水,每一次皆铩羽而归,他渐渐自我怀疑起来。
他自觉已经极尽虔诚,族人们也对老天的恩赐感恩戴德,不晓得到底哪个环节出错,后面居然没有一回成功求到水。
一开始还想再走远点,然而周边好多灾民被车队里烤肉的香味所吸引,眼睛直勾勾盯着刘福贵手里的肉,刘福贵实在不敢走远。
就在此时,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男人拉住刘福贵的袖子。
刘福贵大惊,赶紧跟族人们呼救。
几十个难民们零零散散分布在周围,个别的还有些粮食,大多数却早已弹尽粮绝,用尽千般手段才勉强走到此地。
见到车队里人人在烤肉,馋的口水都流下来了,瞧着人多才没敢冲他们下手。
有人忍不住嘟囔:“只消对面人少一半,俺就敢上去抢水喝抢肉吃。”
他从前就曾经和其他没有饭吃的灾民合伙抢过一个车队,那车队只有几十个人,很容易就让他们得手了。
当时木槿正去旁边抱柴火,听到这话,急匆匆往回走。
当初各家各户带挈着亲戚上路时,几户没有带的人家颇有微词,他们觉得带亲戚难免会拖累王家村,毕竟王家村人人有粮食,那群过来投靠车队的亲戚们却不剩多少粮食,说不准他们还会拖慢车队的速度。
现在恐怕人人都会感觉到庆幸,车队里一共二十五户人家,一百五十多口人,其中十户是各家投奔来的亲戚们,占了车队人数的四成。
假如没有他们,整个车队的处境肯定要比现在更为艰难。
至于说不当着灾民的面吃肉,更是不可能。
越往前走灾民越多,上次从一个城门前经过时,周围一片乌压压的人,路上情况会好些,却仍旧有不少灾民,根本没办法找到能躲开灾民的地方。
所以,大家从刚出发时千方百计躲着灾民走,到现在即使十几米外有灾民也波澜不惊只用了短短几个月功夫。
队伍里人多的确有好处,听到刘福贵的呼救,大家把肉放下,赶紧抄起家伙过去救他。
正在看好戏的难民们目光紧盯着这头,想着自己说不准可以趁乱得一点好处。
男人见到人来,立马放开刘福贵,说:“我不是来劫掠的,我想跟你们置换些东西。”
“我们没东西跟你置换,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这里有治蚊蝇叮咬的药,就在背篓里。”
他话音一落,明显感觉到对面敌意有所减轻,男人把背篓放下来,拿出一个木盒:“我从前是郎中,就住在几十里地远的地方,方圆百里都有一种虫豸,看上去与蚊蝇无异,叮咬起人来既痛又痒,而且痕迹久久不消。你们若有了我配的药,定然不会再被它们叮咬。”
有人问:“难不成你说啥就是啥,万一你诓骗俺咋办?”
男人说道:“你们寻个容易招惹蚊虫的人过来洒上,今夜肯定不会被叮咬。”
就是没有蚊虫咬,大家也因为外头太干而把全身裹起来,遇见咬人的蚊虫以后,男男女女皆裹得严严实实,即使晚上歇息也支起帐子或者在头脸上盖一层薄布遮住,但百密总有一疏,仍旧有不少人被咬。
木槿脸上就被咬出一个疙瘩来,看着跟蜜蜂蛰的一样,又痒又疼。
男人说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试试却又怕被骗。
“我一家老小都在那处,你们车队里人多,我若有歹心,你们把我抓起来便是。”
众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终于有点印象。
他们刚停下来时,这家人已经在此处,和其他难民并不是一伙,加上眼前的男人不过才六口人,没办法对自己产生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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