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容有些话说得并没有错,武举再开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规定过女子不能参加。如今一个姑娘凭本事打成了武举中唯一一个人,如果因为她是女子就定她一个欺君之罪,那朱至呢?
是的,不管是泰定帝和朱雄英都必须要考虑朱至。
眼下朱至负责着这一届的科举考试,虽然剩下来的就是殿试,到时候将由泰定帝亲自考试,再点出三甲,可是如果眼下就以欺君之罪将何容下狱,接下来是不是有人就要对朱至出手了?
泰定帝和朱雄英都比谁都更清楚,满朝的臣子里有无数人并不希望看到朱至活跃于朝廷之上,执掌兵权于军中。
但凡只要让那些人觉得有一丁点可能把朱至拉下马,他们就会如蜂拥而至,用最快的速度达到目的。
眼下泰定帝想的肯定是,何容是谁派来的,把这个人弄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在台下那一个个附和何容的人又都是些什么人,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在没有弄清楚这些问题前,泰定帝和朱雄英都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什么话都别说,什么事都别做。”朱雄英告诫着于人,同时冲一旁的何容道:“好好的呆着,该召你的时候会召你。当然,在此之前保护好你自己。”
这番警告之言,想是明白的人都会明白。
毕竟,不会没有人觉得何容的存在对朝廷是侮辱,从而想出永绝后患的法子。
“是。”何容一顿,没有想到朱雄英竟然会特意叮嘱她这一句,那,想必好些人得知连太子都有所防备,他们必然得衡量再三,是不是应该出手。毕竟杀人可是犯法的!
而武举闹出这样的事,朱至后知后觉的听说,第一时间赶到泰定帝那儿,对于亲爹和亲哥一脸便秘的样儿,朱至却是不厚道的笑了。
“怎么我还没出手,倒是有人比我更快。”朱至笑归笑,笑完之后马上就想到这个事她都没有做,是谁啊,那么快的呢,而且还是挑了武举动手?
泰定帝再开武举本意是要平衡文武大臣,不希望将来的大明重文轻武,这原本就让文臣们心生不满,一个两个的很是不乐意,无奈泰定帝主意已定,不管有多少人不乐意,反正他是非干不可。
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的武举竟然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有女子参加武举,更是把台上的男儿全都打下去,这眼看就要成为武状元了啊!
“你还能笑得出来?爹都快愁死了。”朱雄英对于朱至在那儿笑这个事,怨念无比,提醒她考虑一下旁边的泰定帝,没看到泰定帝的脸色有些难看吗?
朱至怎么可能看不见,不过是实在没能忍住,毕竟她确实管不上这事,但不得不说,虽然泰定帝为此发愁得很,可对于女子而言,这真是一个绝好的切入机会。
“爹,咱们选人才,是人才用着就是了,管那是男是女。”对于朱至来说,她的想法很直接也很干脆,男的女的又怎么样,确实是人家凭实力站在擂台上,成为擂台上唯一的一个人,那就认了就是。
泰定帝冷冷的道:“我现在只想知道是谁算计的我。”
对喽,挑了这样一个机会,叫泰定帝骑虎难下,以至于让泰定帝纵然就是为了朱至,也必须要认下这个事。
“查出来了吗?”朱至同样也好奇,毕竟她也想知道,究竟谁那么大的手笔,竟然把事情的压力全都给到了泰定帝,着实让泰定帝想不认都不行。
朱雄英摇摇头,百川出门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朱至的视线落在朱雄英身上,眼中蕴含的深意,无端让朱雄英一颤,一个想法冒出头,朱雄英只觉得舌上似乎被人压了一块大石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百川终于在众人的企盼下进来,但那脸色不怎么好看。
“谁?”泰定帝只问这一句。
百川第一时间看向朱雄英,朱雄英!!!
得,朱至原本只是有些怀疑,这回却已经明白了。
“是太子妃。”百川闭着眼睛如实而答。
气氛一凝,泰定帝狠狠的瞪了朱雄英一眼,朱雄英不得不解释道:“爹,就算阿亘不是太子妃,这事她也一样会做。”
朱至立刻笑出声来,“此言不虚,等候多时的人,怎么可能会错过大好机会。一击必中,更让人无法拒绝,这才像做事的人。”
对喽,真正的有心人,谁能错过大好机会,肯定第一时间做出最有利于他们的选择。陈亘又不傻,她谋的什么,哪能不捉住机会。
泰定帝道:“所以这个亏我须得认了?”
此时朱雄英万万不能开口,谁让泰定帝对陈亘本就心生不满。结果刚进门竟然就招出那么大的事,换成谁都不能坦然接受!
可是呢,站在陈亘的角度,她要是不明白但失良机,绝不可能再有,朱雄英就不得不怀疑,陈亘莫不是只会嘴里喊了一些口号,实则不是做实事的人?
这个道理,朱雄英很明白,不能他说。
陈亘不就是算到了朱至就算对此事一无所知,然而一旦事情的发展利于女子,至少朱至绝不会让那些付出的人被抹杀。而如何安抚泰定帝,这事还是要落在朱至的头上。
“爹爹怎么能说吃亏?”朱至赶紧给泰定帝端上一杯茶,亲自递到泰定帝的手里,“开武举是为选人才,只要是人才,大明就可用,也能用。选了什么样的人才,重要吗?”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引得泰定帝挑了挑眉,“不重要?”
“反正爹的本意是给天下人多一条出路,文武并重,大明才能平衡发展,那,以天下人才为大明所用,不拘一节,不分男/女,那咱们爹可是也开了先例。就是不知道爹要不要顺势把事情做大。”对喽,决定权在泰定帝这儿,泰定帝要不要顺势多做一点,这就得看泰定帝的心胸和思虑。
泰定帝头疼,额头阵阵跳动,痛得他眼皮直跳。
朱至立刻上前,赶紧给泰定帝按起头来,轻声细语道:“爹,别头痛,别头痛。我知道您最顾忌我,不过就算没有这个事,我肯定也能护好自己。您就按您的想法,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听您的。”
全然以泰定帝为重的朱至,这时候还能宽慰泰定帝,可泰定帝不知道,若是给了别人攻击的机会,会有人不惜一切也要把朱至拉下水?
最终,泰定帝实在忍不住了,抄着一旁的奏折上去就打在朱雄英的身上,“看看你,看看你挑了个什么人!惹是生非,掀风起浪,她是想怎么样?让你妹妹冲在最前面为她遮风挡雨,她倒是坐享渔人之利?”
朱雄英从小到在从来没有挨过泰定帝的打,谁承想都长大了,为了媳妇的事竟然连着挨了泰定帝的揍!朱雄英连躲都不敢躲,由着泰定帝一下下打在他身上,朱雄英只敢躬身立着,半个字都不敢回。
“爹,爹。别生气,别生气,您要是气坏身子那我们得多心疼。要打哥您只管打,您要是觉得不尽兴,我帮着您。”朱至补上这话,让人真是不得不怀疑,朱至就是想趁机打某个哥哥的。
一眼瞟过朱至,朱雄英无声警告朱至,趁火打劫不可取!
哼,可取不可取又怎么样,现在重点是如何安抚泰定帝。
泰定帝打完了儿子,对于女儿拉着他,他听进去了。坐在一旁椅子上道:“回去问问她,她到底想怎么样?但凡她敢有半句虚言,大明不是不能废了一个太子妃。”
嘶!泰定帝显然真气了,连废太子妃都说得出来,可见陈亘此番谋划叫泰定帝不喜之极。
朱雄英岂不知,但凡要不是女子诸事与朱至息息相关,泰定帝又一心护着朱至,为平众怒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毁了何容。
在泰定看来,眼下根本就不该让朱至和天下男儿太过对立。甚至泰定帝能够同意朱至负责此次科举考试,就是希望这朝堂之上有越来越多的人和朱至利益相关。这些利益超越性别,只剩下利益时,才是朱至可以完全站出来,迎对任何风霜冰雹而无所畏惧时。
偏偏,偏偏陈亘让女人参加武举,这就相当于提前把女人要和男人争权争利捅到明面。
天下女子中,如今难道不是以朱至手中握的权利最大?地位最高吗?
男人们绝不会轻易允许他们给女子画好的框,把女子困于内宅之内,让她们只能依附于他们而活的局面轻易被打破。
一个朱至,因她姓朱,是公主,是泰定帝的掌上明珠,是泰定帝一心要护着的女儿。经过一连串的试探,朝堂上的这些臣子们都清楚一个道理,朱至不能动。
想想朱至怎么都是靠军功,实打实的功劳凌驾于他们之上,别管他们心里有多少不能容,也不得不容。
再者,只是一个公主罢了,来日方长,总有他们解决朱至时。
短暂的安宁,认可朱至出头,这是泰定帝为朱至争取得来的机会,捉住机会,朱至将来未必不会成为让人忘记她身为女子这一点的存在。泰定帝要朱至在这朝廷上根深蒂固,无人能撼,如此才能叫泰定帝放心,不怕将来朱至心心念念于大明,却落得一个凄惨下场。
就在泰定帝为朱至谋划之时,有人非要将话挑明,非要把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争斗撕破,同时也将朱至推到风口浪尖。这如何不让泰定帝动怒?
门前一个人影闪动,又迅速退回去,本来就气得不轻的泰定帝见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鬼鬼祟祟是为何事,有事进来说。”
这回往后缩的人不敢再有所迟疑,赶紧小步迈入,恭敬道:“太子妃求见。”
呵呵,泰定帝为什么把儿子骂得狗血淋头,不就是因为陈亘。
朱雄英第一时间想为陈亘求情,泰定帝已然道:“让她进来。”
末了狠狠瞪了朱雄英一眼,泰定帝不留情面的道:“你若是能拦得住人,何至于此。”
一语双关,朱雄英无从反驳。
陈亘便在气氛凝重之时缓缓行来,且一来便跪下与泰定帝行以大礼,泰定帝对此没有任何反应,正座于上,看着陈亘行完了礼,等着她的下文。
“儿媳求见陛下,请陛下治罪。”陈亘并不负泰定帝所望,礼毕后,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给过朱雄英,已然向泰定帝请罪。
泰定帝昂头挺胸问:“你所犯何罪?”
陈亘低头却声音洪亮答来,“罪一,置公主于风口浪尖;其罪二,令陛下两难;其罪三,挑起朝堂相争。”
行,倒清楚知道自己到底犯下何罪。
“依你所见,朕该如何处置你?”泰定帝欣赏于李陈亘敢于承认自己犯下的错,那就再听听她的想法,她觉得自己犯下这些罪,该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陈亘从容而答,“当诛。”
两个字,成功让泰定帝、朱雄英、朱至将视线全落于她的身上,显然对于她脱口而出当诛颇感意外。
陈亘丢出这两个字后,马上继续道:“只是,妾求陛下能答应许何容公平的机会。”
公平两个字,再一次引人侧目。
“不管是怎么样的开始,何容是凭本事站在擂台之上,成为留在擂台的唯一一个人。在这过程中,陛下与太子亲眼看见她是怎么样打败一个又一个的人。陛下,身为女子果真就是错吗?所以,哪怕我们凭本事站在擂台上,成为留在擂台上的唯一一个人,证明我们一样可为国出力,也能成为国之栋梁,那依然是我们的错?”陈亘声音中充满不甘和不屈,她无非想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让她们女子公平展现自己能力,本事的机会罢了。就那么为天理所不能容?
这会儿的泰定帝突然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有一说一,于陈亘来说,她捉住机会,吃定泰定帝对朱至的庇护,因此借着武举一事,让女子出现在擂台之上,一开始冲的或许并不是武状元,可何容能争到武状元,那难道不是她的本事。
泰定帝半响没有说话。
“对,妾是在算计公主,也在算计陛下。可是妾没有别的办法,除了捉住任何一个能够帮到女子们的机会,让更多的人看到我们女子并非只能依附于别人而活,我们也能成为有用之人,妾,还能怎么样为天下女子争取?”陈亘承认自己对泰定帝和朱至存在的算计,然而她有什么办法?
“果真在陛下看来,生而为女就是我们最大的错误吗?”陈亘最终继续问出这个问题,这个让她在心里藏了多年,久得陈亘以为或许一生都没有开口询问的问题。
“并不是。朕从不轻视女子。”泰定帝坦然回答陈亘这个问题。
“可是,你所谓的办法只是将你们的野心暴露于人前,只会让更多人心生不喜,用尽办法将你们压制。”泰定帝不相信陈亘不清楚后果,却在清楚的情况下,依然选择用这样激进的办法,无非是想让泰定帝出面,更让朱至冲在最前面,以达到解决问题的目的。
泰定帝十分不认同,尤其陈亘在没有和朱至商量的情况下,直接将朱至推入风浪之中,让朱至只能挣扎向前,根本不可能后退一步。
“陛下用人唯才,难道须分男/女吗?”陈亘执着于追问,她知道现在唯一能解决困境,能让何容出头,甚至叫她们女子看到希望的人只有泰定帝。
为此,陈亘更是想让泰定帝站在她这一边。
泰定帝盯紧陈亘道:“你是要朕开此先例。”
陈亘沉着而答道:“在陛下之前,并非没有女官。”
不错,确实是有,可在男人的手底下,越来越少的女人有出头的机会,陈亘想要泰定帝开此先例,却是要让泰定帝自此成为她们这些女子坚强的后盾。
“妾一直觉得,陛下能培养公主,能让公主上战场,主持科举,证明在陛下心中,陛下从来不像那些不能容于女子的男人们一样,认为女人能干了,能撑起一个家,为天下尽了心了,便没有男人的用处了。陛下认同有能者而用之,无关于性别。陛下胸襟宽广,非等闲男儿可比。从前如是,以后亦如是。”陈亘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往泰定帝头上戴,提起朱至时,陈亘望向朱至充满羡慕。
泰定帝无奈道:“你也无须给朕戴高帽,朕对你做下的事很是不满。”
坦然告诉陈亘他的不满,泰定帝更想看看,陈亘要怎么办?
“可是陛下看到何容这样一个类公主一般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果真觉得妾一番算计让陛下一无所得吗?类何容之人,并非只有何容一人,陛下是不是可以见一见她们,见过之后再决定?”陈亘自知行事乖张,叫泰定帝生出不喜,她可以接受任何责罚,只求泰定帝给何容她们机会。
“用你的死,换她们机会?”泰定帝没有忘记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他对陈亘犯下的过错,心里也有了主意。
“若以我之死平息陛下心中之怒,能换得陛下正视她们的本事,妾愿意。”陈亘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并不曾觉得泰定帝执意要处置她有什么问题。
泰定帝再生气陈亘的算计,也不过是想废陈亘太子妃之位,并非真要她的命。一眼瞟过自打陈亘进来不作声的朱至和朱雄英,泰定帝轻咳一声。
“爹,您要真那么狠,早就下令把嫂嫂捉起来了,怎么会等到现在。”朱至马上上前抱住泰定帝的胳膊,表明泰定帝绝不会心狠至此。
“请爹原谅她这一回。”朱雄英同时向泰定帝请罪,“事情,儿臣可以想办法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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