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兰离开了。她行动利落,寒气与水雾未侵入分毫。
元淮揪着床面的绸布,整个人向下蹭了蹭,舒舒服服地缩进被子。温暖的被褥罩着她的脑袋,被褥的另一角则被她抱在怀里,她把鼻子也贴到被子上,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墙壁发呆。
银兰说得好听,什么宁婉的庇护,安心的修养,不过是种变相的软禁罢了。
那场戏如今细想来也是牵强,怎可能轻易地瞒过傀寂和宁婉这种人精?好在她的曲意逢迎取悦了傀寂,他的凌辱只至肉体的亵玩。合欢宗内,严禁弟子私斗。出了宗门,如何行事便再无约束。剑侍的身份不能暴露,因而纵使傀寂当时对她用刑,如挑断她的筋脉,砍断她的手脚,她也是有苦说不出。
手指抚过冰冷的墙壁,她的体温没有完全降下来,身子还很烫,指尖的凉意格外分明。元淮踢开被角,朝前纵扑,滚烫的脸颊贴在潮凉的墙壁上。墙壁与她柔嫩的脸颊仅隔了层薄薄的软绸,墙体的寒气丝毫不减,她满足地长叹一声,脑中的昏沉闷痛仿佛都减轻了许多。
元淮自嘲一笑,她还得感激傀寂的慈悲。
但事情也没有她预料中的那般糟。
那场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倒是引来了一份意外的怜惜。观那人的言行举止,应是宁婉身边地位不低的侍从。而这份怜意,又能为她博得何种惊喜?
·
连日的暴雨导致郦城水患颇重,陆光尘紧急调度人手前去修缮,忙得不可开交。千机门一早便差人通知了内院众人,九华阁的筵席推迟了。
左右不过多留几日,千机门堆金积玉,断不会在吃住上怠慢了他们。众人心中倒没什么怨气,权当作这次是在千机门赏玩的时间久些。
雨势照比几日前弱了不少,千机门的沟渠排水效果上佳,内院没有太多的积水。
庭院中,周衍正在练剑。
细雨打湿了他的衣袍,湿漉漉地粘在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身形,俊美的面容上是一贯的冷淡。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右手挥使的长剑上。
剑风刚猛,攻势凌厉,破空声不绝于耳。雪亮的剑身击碎了周遭的雨珠,带起一阵又一阵飘渺的水雾。
他只有二十二岁。可于剑术上的造诣,足以令人望尘莫及。
枝梢上,一片残叶在雨滴的连绵敲打下,终于摇摇坠落。
它坠落的方位,刚好在周衍剑锋扫荡的范围内。
他提剑而起,攻速极快,水雾似游龙裹挟,朝它猛然刺去。
‘啪——’
正中靶心。沾了雨水的叶片十分柔韧,这般凶猛的攻势也没有将它直接劈得四分五裂,仅仅是刺穿了,它还挂在周衍的剑尖。
他深呼一口气,收回剑锋。长剑横于胸前,周衍拈起剑尖的残叶,随手扔进地上的水坑。
携着一身的水汽,他步入屋内。
周衍不喜香料靡丽浓郁的气味,他房间内的香炉内空落落的,没有袅袅青烟,白日里无需点灯,便也没有摇曳烛火。陈书墨还未到,庭院里惟有潇潇雨幕为伴。旁人眼中的寂寥落寞,周衍却很是惬意受用。
他解开外袍,挂在墙上。又取出一块软布,仔细擦拭剑身上的水痕。
剑身雪亮,映出他淡漠的眉眼。周衍的动作顿了顿,他回想起早前那位侍女的说辞。
那日,他撞破傀寂欲色狰狞的丑态,见被他欺压身下之人竟是在扶夕楼有一面之缘的女孩。面对此等暴行,她也不反抗,中了邪术似的,呆呆地任由傀寂索取。
他出手拦下了傀寂。与此同时,周衍也探到了女孩虚无的气海。
周衍肯定,在扶夕楼时,女孩的武功尚在。短短数个时辰之内,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莫非是他认错了人?
为了抚平心中的疑虑,他特意寻了侍女,欲问出女孩的住处,前去一探究竟。
那侍女却说,女孩染了风寒,正发着高热,不便见客云云,婉言推拒了他探视的请求。
作为顶尖的武功高手,他们的身体素质极为强悍,远超常人。寒气与暑气难以入体,高热更是不可能出现的病状。
剑身的水痕被擦得一干二净,周衍的手指抵着剑身与剑柄的交接处,轻轻摩挲。
“元淮······”这个名字,他早已默念了无数遍,唇舌仿佛都磨出了老茧。
元淮,是合欢宗这一代的三位剑侍中,唯一的女性。她侍奉的‘主人’与傀寂势同水火。
传闻合欢宗弟子皆是心狠手辣肆意妄为之辈,同门相残亦是寻常,脱离了宗门禁令的制约······
周衍把长剑收入剑鞘,轻轻放在桌案上。他背对着窗,深邃的眉骨眼窝都融于昏暗,无端显出一丝阴沉。
他阖眸,周身真气涌动,汇聚丹田。
神志抽离,周遭纷扰恍如镜花水月,他置身于浩瀚气海,冷眼俯瞰世间万物。
私语、落雨、疾行、咒骂······只要他想,心念一动便能探得清楚。
庭院前的回廊,突然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周衍眉头微皱,他分了一缕心神放在那人身上。
“诶呀——”伴着瓷器清脆的碰撞声响,有女子惊呼。
“对不住对不住,我急着赶路,没细看周围。”那人赶忙扶住侍女摇晃的身形,“姑娘你还好吧?”
这人竟是陈书墨。也不知这几日他在哪里闲逛,推到筵席前的最后一日方才匆匆而来。
只是此时的周衍半点注意都没有再落到他身上。
陈书墨冲撞到的侍女捧着一个玉匣,匣中盛了件精美的瓷盏。盖子原是紧密地贴合杯壁,可这一撞,竟把那盖子震偏几寸,杯口露出一条细缝。
一缕腥甜的香气悄悄钻入雨幕。
周衍的身子剧烈地颤了几下,他震惊于感知到的事物,瓷盏中装的居然······
身体早已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他抬手握住剑柄——
‘噌’
利刃出鞘,剑光大盛。
黏稠的热液震荡,尽管侍女竭力平衡,但仍有小部分溅了出来。
莹润的杯壁,缓缓落下一串腥红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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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突发奇想把好久没出场的周衍拿出来溜溜,果不其然又卡文了······我是真的不会写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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