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皱紧眉头,冈岘道:“我们更担心你的芯片会不会受到电离辐射的轻微影响呢,你还是别担心他了。”
宫理却不撒口,又追问道:“那个‘由’呢?最重要的东西,什么时候放进他身体里。”
冈岘斜看了她一眼:“这你就别担心了,你把他送到就等于把关键送到了。没别的事儿你就一边坐着去玩。”
宫理撇了撇嘴。但也没辙,平树早开会的几天估计是都商量好各种细节了。
她坐在一旁刷光脑,网上果然消息已经炸翻天了。格罗尼雅已经挡不住各方的热情人马,被迫开放了,这到底好不好,里头那些遭受辐射的人能不能活,宫理不清楚也管不上。
但显然最主要的两个有宗教基础的国家——西盟和北国,对格罗尼雅本身已经兴趣不那么大了,甚至在其他国家的大教廷已经开始争夺谁是正统,都说“格罗尼雅已经是神弃之地”了。
宫理猜测,当初姐妹会下令压着教廷骑士杀了宫理,就应该是有一小波人看到了格罗尼雅冲出沙漠的未来。但她们可能看不清发生在沙漠之中的事情,逻辑派不停地分析溯源,也只能找到一个重要分叉点:“西泽”的死。
却没想到,“西泽”不死宫理还不会来到格罗尼雅,她们强杀了西泽,宫理才会来——
逻辑派这不太行啊。
宫理也猜,绘里子已经很久没有管过格罗尼雅内部的事情了,她应该定下一些规则之后,就一直徜徉在预言的海洋中。否则她绝对不会让人挖掘原爆点,甚至间接导致原爆点内部不稳定爆炸的。
直到她发现了tec在联络她才苏醒,但tec也没想到,绘里子逮着它的脑子就是一阵猛嗦——
她让方体帮忙准备的小机器人有着沙地履带和四只机械臂,但完全没有亮灯启动。不知道tec什么时候才会“住”进去。
她正发呆的时候,忽然感觉身边痒了一下,毛绒绒的东西掌握着极佳的分寸,仿佛只是从她的汗毛上擦过去,宫理抬起头。
柏霁之抱着胳膊斜眼看她:“你呆得就跟个石头似的。”
宫理撑了半天没从克米特椅上起来,干脆继续瘫着了:“想事儿呢,你怎么过来了。”
柏霁之:“大概听说。来看你出发。平树跟你一起去?”
宫理:“嗯。”
柏霁之低头看了她一眼:“也就跟他一块,我才觉得你不会随便去送死玩。”
宫理还没要开口,柏霁之已经道:“我去跟他说几句话了。”
他朝平树的方向走,平树还跟工人一起躺在车底下呢,平树似乎倒着出来,坐起来跟他聊起天,柏霁之转脸看向她,可能是在聊到她,但平树一直没有转脸看她。
宫理正想端着杯子往那边去蹭过去,冈岘忽然从后面出现,道:“宫理!过来开会——”
说是去开会,宫理去了乘积内一间小会议室,但会议室里没有别人,三面墙都是毛玻璃隔断,似乎在隔断后有其他人。她有点不想进屋,总觉得氛围很讨厌,转头道:“冈子,你让我跟你开会我也能勉为其难可以。把我叫来挨训话,我就要翻脸了。”
冈岘:“你不爽就走。但你想吃爆汁肠吗?”
宫理看到桌子上弄得跟夜市一条街的满汉全席似的,撇了一下嘴,坐下去了。
有人先开口,说话弯弯绕绕,宫理就听懂了什么收容物,原爆点结界内。她真是先把爆汁肠给挼进嘴里,才冷笑一声,晃着脚:“我还想着你们等什么时候才问呢。想把那些放进结界内的收容物搬出来?我不干。我招惹不起绘里子,她见过我的脸,也性情不定,万一觉得我这个偷家小蚂蚁很烦,说不定就弄死我了。”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宫理也不知道各块玻璃后到底有几个人,其中她对面的毛玻璃后面的房间没有开灯,应该是没人。
但忽然声音就是从不防备的那间没开灯的屋里传出来,声音很低:“不是那个意思。是说那些收容物,只要你带出来的,就属于你。”
宫理正死命撕着辣味人造豆干的包装袋,抬头愣住。
她本来正往后晃着,四个腿的椅子只有两个腿着地,差点往后翻过去,宫理抓了一下桌沿,四个腿都着地了。
“……什么叫是我的?”她用力撕了一下,豆干包装里的红油滋了一桌子,她也没心情吃了:“我拿到手你们再抢是吧。”
果然,黑暗房间里的人开口之后,只要他说话,别人都不敢随便开口接话了。
宫理莫名窝起火来。
“也有可能。但根据我们收到的消息,应该是有某种禁制,除了你以外的人无法使用。”声音慢慢又响了起来:“在结界内,你可以考虑利用这一点。但如果你带离了原爆点结界,你最好想办法尽快藏起来,因为原爆点现在被很多双眼睛盯着——”
宫理忽然拿起桌子上一个巧克力派,猛地朝那毛玻璃上砸去。也不知道这充气包装是怎么砸出了“砰”的一声响,冈岘猛地抬头,另外几面墙里的人发出一阵低呼和骚动。
宫理:“说到底就是通知我对吧。行,知道了,我走了。”
她起来就走,但拉开门之后,会议室跟走廊之间隔着的是玻璃,立刻就能看到她出门右转,大步穿过走廊,不像是要离开,更像是要寻仇。
冈岘一下子意识到了,立刻站起来叫她:“宫理!”
然后就看到宫理在走廊上,拽住了隔壁那间没开灯的会议室的门把手。
门当然锁着。
她后退一步,穿着靴子的脚一下子蹬在门上。冈岘看着走廊上的悬挂灯都跟着晃了晃,紧接着蛛网一样的裂痕就从她踹的那扇门,蔓延到刚刚她在的会议室的玻璃墙。
……这是方体内部修的能防激光枪|子|弹的透光墙,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破玻璃啊!
宫理可能真发狠了,门都快飞了。
冈岘为了自己的就业生涯考虑,果断选择了后退几步,远离墙壁。
其他几面毛玻璃之后的收容部高层也没敢冒出来,但冈岘听到了他们小声的唧唧歪歪,说的都是类似于:
“甘灯差点弄死人家,人家可不是要来寻仇吗?”
“我总觉得她真敢在这里杀人——”
“说白了,绘里子真要那些收容物都给她了,咱们收容部等于半壁江山都没有了……”
冈岘听了几句就不想听了。宫理要是打死了甘灯,那也怪不着他这个没有超能力的普通职员;宫理要是进去跟甘灯互扇巴掌完了狂啵嘴,他杵着也尴尬。
但宫理进去半天也没动静。
冈岘没忍住,非常小心地挪了几步,刚好挪到能瞥见门里的角度。房间不大,里头空空荡荡的。
但昏暗的房间里还有通往另一边走廊的门。
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已经离开了昏暗会议室,到了那扇门之后,只勾勒出了剪影。
宫理则站在昏暗中,皱眉盯着那剪影,开口道:“所以你还没有回答我,什么时候改坐轮椅了。”
第361章
甘灯侧对着她, 冈岘能看到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握着又松开,放在了腿上。
就在她以为甘灯会继续沉默下去的时候,那边传来了声音:“……今天有点累。不想走路了。”
冈岘心里更清楚, 假肢走路的练习,甘灯做得还不够好,跛脚会显得比以前更严重,肩膀更歪斜。他宁愿坐着。
宫理转头看向毛玻璃, 她也知道有很多耳朵可能会听到她说的话。对于甘灯坐轮椅这件事, 她心里明显知道应该发生了什么——但甘灯躲着不愿意见她, 以他的注重体面, 宫理也无法在这时候划破他的脸面。
有很多想说的话, 宫理发现都是不适合也不愿意让别人听到的,她胸口起伏了片刻, 最后还是选择了公事公办的那一项:“我要去原爆点结界内的事, 跟你有关吗?”
甘灯似乎微微偏头:“没关系。是花岗岩的事。我出面只是因为涉及收容物了。”
宫理没说话,是有点后悔这么问, 觉得像是在拷问他怀疑他。宫理听说了一些方体内部对他的风评,俨然是把他当成“害死英雄干员”的罪魁祸首, 但甘灯明知道是她骗走了收容器炸毁了空间站。
但她没想到, 甘灯似乎顿了一下, 也找补道:“负责自由人部门的委员长, 从来都是由上一任指名的,也有特殊时候可以使用的一票否决权。她是特殊的委员长, 不会与我联手。”
他在解释。也怕她再多想。
宫理:“哦。”
她最稀松平常口吻地哦了一声, 甘灯却几乎觉得指甲都要摁断在掌心里了, 他低头死盯着自己手背上的血管。
他都能想象到宫理两手插兜,有点猝不及防的呆呆表情。甘灯望向玻璃门内, 昏暗的房间里看不清宫理的模样,但他刚刚在开会的时候,能从这片单向的模糊玻璃看清她,看她黑靴子在桌子下头乱晃,看她不耐烦地吃着零食,看到她抬脸往他所在的黑暗房间时锐利了然的眼神。
“收容物的事,我再想想。”她抓了抓头发。
甘灯:“好。”
宫理其实对甘灯内心经历的起伏大概能想象。对于他提出分手的缘由也能依稀了解。
但她也并不怎么愧疚,或者说五味杂陈但并没有某种情绪压倒性地占据主要。她觉得自己在某些时候什么都不问的陪伴了甘灯,报酬就是她也会什么都不问地离开甘灯;她帮助他达成了他最想要完成的事,收取的报酬就是要他将重要的收容器带出方体送给她。
不论是那时候在小巷里他突然说“爱她”,还是宫理会这么惨烈退场死在他面前,这都不是一开始预计到的。
这些砝码加在天平两端,宫理觉得他们之间差不多是能收支平衡——
但甘灯怎么想呢?
宫理还没有琢磨,就看到轮椅已经消失在了门那边。
他离开了。
宫理抓了抓头发,转身往回走了。顺着冈岘的目光看着两边玻璃墙上的裂缝,她咧嘴:“不用我赔吧。”
冈岘:“……虽然不用,但你可以客气一下。”
等宫理两手插兜离开的时候,冈岘才进入会议室,用门卡刷开了刚刚宫理没能打开的那扇门,往甘灯刚刚离开的方向看去。
通体白色的走廊一侧是玻璃,而轮椅似乎走不了直线一样斜撞在走廊墙壁上,甘灯身子斜着贴墙,垂着头弯下了腰。
宫理没想过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对于脆弱的天平来说,每一个砝码都太沉重,单单是放上去本身,就足以压塌天平。
……
宫理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所有的维护维修都已经结束,车子也装好了在沙地里行走的链板。
她走上房车,本以为平树已经坐在驾驶舱了,却发现他在车厢后侧检查冰柜,他转脸过来,就跟宫理打了个照面。
然后迅速避开了眼睛,快把整个身子都埋进冰柜去了。
外头行动部的工作人员喊道:“准备发车了!”
宫理合上车门,外头人的说话声立刻被关在了门外,车里只剩下宫理和平树的空气。她坐在了副驾驶座位上,打开了平板,平树这才慢吞吞地走回来。
冈岘已经回来了,他在车外对两人招了招手,另外一边同时有几位工作人员抬起手又放下,平树立刻发动车辆,朝着营地外驾驶而去。
明明还是那辆房车,现在这阵仗搞得跟战斗机发射一样。
看起来像是没有人理会他们这辆房车,但宫理却心知肚明,方体把所有的功夫都做在了没人看见的地方。而且他们的行动是越少人发现越好。
车辆驶出营地之后没多久,就经过了格罗尼雅庞大的阴影,宫理斜着抬起头看过去,有许多北国国旗的车辆正在从斜坡上进入格罗尼雅内部,格罗尼雅侧面的一些厚重的防撞墙和挡沙板,正被高高的临时吊塔拆除着。
格罗尼雅平日埋在细沙中的弯曲密集的吐沙板就像是船底的藤壶一样密布。
他们开了很久,才从格罗尼雅的阴影中离开,车辆也在戈壁中有些颠簸,宫理明显感觉车子虽然摇晃,但已经比之前更稳了。
平树两只手臂紧绷着,用力抓着方向盘。宫理偏头看他,平树明显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但他只是脸上显露出造作的认真,仿佛在告诉自己坚决不要转头一样。
宫理也没能看太久,自己也觉得心虚,就转过脸去。
冈岘问她为什么没睡好,她随口扯谎。但实际上,昨天回去之后,她脑子里除了后悔,就是会喘的会叫她名字的平树。她真不是故意多想的,奈何那个画面只要想到一瞬间,就跟烙上印似的去不掉了。
这旅程才刚开始没几十分钟,平树余光就察觉到她踢掉靴子,把脚盘在了宽敞的副驾驶座位上。
他想提醒她拖鞋就在后面的储物柜里,但嘴像是黏住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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