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芊芊先一步离开了祈祷室,宫理还坐在其中。她没有在玩光脑,只是手托腮望着祈祷室的小窗思索着二人刚刚的对话与试探。
t.e.c.在非常巧妙的时机为她们牵线搭桥了。
祈祷室的门被敲响,宫理开口道:“我不做告解人。”
门再一次被拉开,宫理以为是栾芊芊又返回来,却没想到一个高大的满身盔甲的男人,挤进了逼仄的祈祷室内。
铠甲相互之间轻轻碰撞着,闷响回荡。
他从头盔深不可测的缝隙中看着她,宫理露出微笑:“要忏悔吗?”
林恩摇头:“我有自己的,赎罪。玛姆,回来了,要见你。”
宫理知道玛姆是谁。
mom。一位浑身银色全义体的修女。
在万云台的时候,她远远地见过一眼。
这个女人是这片修道院的最高领导者,也是新国各大教派敬重的对象,她并不怎么经常露面。
这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宫理点头:“我知道了,等我再坐一会儿就过去。”
林恩坐在对面也没动,宫理以为他是要押着她过去,却听到他在对面的黑暗之中,开口道:“在主眼里,我是什么?”
宫理这才意识到,林恩是在跟她“聊天”,或者是单纯在等她。
宫理道:“主看不见你。”
林恩不说话。
宫理也沉默着。过了半天,林恩才道:“主,我是信主的。你说摇桨的人,你说的对。我也是。”
宫理对某些忽悠人又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信手拈来:“是吗?你是狂热于主,还是狂热于某些替主说话的人?你有认真听过那些话是否来自于主?主造的世界,你都未知晓其中的妙处;主造的人,你都未真的未有拥抱过,何谈信主?”
宫理不知道他接受过什么邪典的教育或者洗脑,她也不关心,但她要动摇他,拔掉他的牙,最好别当一条公圣会吹个哨就杀人的狼。
否则关键时刻会坏了她的事。
林恩在粗重的呼吸中,半晌道:“主说这些都不是真的,唯有门后才是真。”
门?
宫理从上次看出他的德行之后,便在修道院里随身带糖,她从口袋中拿出一颗果味糖,糖纸窸窸窣窣的声音果然吸引了林恩。
宫理甚至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
她轻声道:“林恩,摘下头盔。”
林恩犹豫起来,但半晌后还是响起铠甲碰撞的声音,他的脸能在黑暗中隐隐约约看清楚,头发贴在脸颊上,下巴上可能还有一些胡茬,他紧盯着宫理。
宫理记得上次他脸上还有一道疤痕,但是这次消失了,但是又添了几道几乎能将他腮帮子划开的新疤。
她道:“你的疤也会消失吗?”
林恩:“忘记如何受伤。就会消失。”
宫理将那颗糖拈在指尖,从忏悔室的镂空窗户伸过去,她以为林恩会手甲将糖接过去,却没想到他粗重的呼吸突然靠过来,宫理这边忏悔室的微光,也照亮了他碧绿的眼睛。
他有些干裂的嘴巴贴到她指尖上,舌头快速的将那颗糖卷走了。
宫理一愣。
象牙白手指还放在窗户上。
但林恩没有往回撤,还是脸贴在镂空窗上,眼睛望着她。
宫理看着他,那碧绿眼睛里并未有罪恶与良知,他好像是在渴望一点指点迷津,一点命令。
宫理趁热打铁,轻笑道:“这甜味与欣喜,也是主造出来的。主为何要以如此繁多的困难,与细致的快乐,造一个假的世界呢?”
林恩低声重复道:“……细致的快乐。”
宫理拍拍衣摆,走出门去:“走吧,带我去见玛姆。”
宫理以为玛姆是会在修道院内某一座大教堂里,而戴上头盔的林恩却带着她往在修道院一角丛林掩映的白色小教堂而去。那教堂小的似乎厅堂内都只能摆下七八条长椅。
宫理还在思考着栾芊芊的事,走进小教堂,就看到几个地位最起码是红衣主教级别的神职人员,坐在地上,弯着腿,手撑着地面或半卧着,像是孩子们在听妈妈讲故事一样,围着中间白纱头巾的修女而坐。
希利尔也在其中。
“玛姆,玛姆!格罗尼雅带来了什么预言吗?”
修女通体银色金属,她赤着双脚,足部与手部活动关节精致,嘴唇两侧有木偶般的活动下颚接缝,眼睛则是一条横着的180度横贯面部的白色灯带,那灯带闪烁了片刻,嘴角向上翘起,道:“孩子们——”
第261章
她在来这里的路上, 也打开太阳穴中联络器,此刻面对着玛姆,联络器那头蜕皮计划干员们严阵以待, 屏息等待着。
宫理听到甘灯的声音从她脑中传来:
“玛姆,她的能力至今仍然是谜。如果有发现不对劲,尽量拖延。只要拖过这一刻,我们可以选择迅速撤离。”
关于玛姆, 宫理还是做过一些功课的。
公圣会下头分出各个教派, 但不论这些教派信奉哪个“救世主”, 都有个最高机构对这些教派的成立进行认证, 就是“姐妹会”。
可以说她们就是“十二门徒”一样的存在, 一群宗教系统里至高无上的幽灵,拥有“主”的最终解释权, 各个教派的“教皇”也是由她们来册封。
但相对的, 她们极少在公众眼前露面,没有人见过她们蒙纱的真面目, 对她们的人员更迭、选拔机制也无从得知。
只是有传言,说她们在格罗尼雅, 那里是最早的天灾之地, 是距离上帝最近的地方, 是封闭的魔法与奇迹之城。
而玛姆之所以受人敬重, 就传闻她曾是姐妹会中的一员,如今也依旧与姐妹会联络。
新国内聚集的各个不入流教派, 能得到姐妹会的认证, 听说都是来自于她的牵线搭桥。也因为她的存在, 渊前修道院的教士们都有种“罗马正统”的自豪感。
宫理看着通体银色的玛姆修女,玛姆也在看着宫理, 她金属外壳极其光滑,像是镜子般反射着小教堂的尖顶与壁画,她灯条双眼处从左向右滑动着光亮,像是在思索与观察。
林恩送她走进这间小教堂,他并没有往里走,一身铠甲站在小教堂门口处。
玛姆对林恩露出了微笑:“该去赎罪了。也该去盛满它的盘碟了。去吧,林恩。”
林恩并不觉得恐惧或害怕,只是点头往外走去。
玛姆身边围绕的教士与修女们,年纪各异,既有十岁上下的小修女,也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合掌静思。一位四十多岁的严厉的修女,刚刚躺在玛姆的膝盖上,此时恋恋不舍的起身让到旁边去。
“西泽。好孩子,坐过来吧。”
宫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能从光亮的像是银色轿车前盖的脸上看出来母性光辉。
宫理靠近她,但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坐在大理石的地上,而是半跪下来对她微微颔首。
玛姆金属头顶上,因为反射着教堂的挂灯,像是有一圈光环,她声音轻柔,但下颌一张一合的时候,宫理能看到她口中是某种机械结构而不是舌头:
玛姆:“我听说了你的能力,也知道你做了很多。相信对修道院的未来,你也十分关键,我们的大家庭,是不是也应该有一位新的成员。”
其他人将目光投向了宫理。
宫理并不推却,也不说话。
宫理本来以为玛姆看上去会像是个被人遥远操控的机器人,但那灯条双眼像是会呼吸的灯光,以及手指细微抚摸的动作,都让人感觉她灵魂就在于此。
“对于搜寻圣物的进度,还是不够。要记得,这不只是我们在做的事情。只要清除虫豸、将地再犁一遍,我们就可能让万城变成开放、包容又多姿多彩的城市。”
宫理感觉她的话语听起来就像是谜语一样,但对于其他人来说,确实早就达成的共识。
宫理脑子里疯狂转起来。
搜寻圣物,不止是“我们”在做的事,意思是说,方体也在收容,两方要争抢吗?
清除虫豸、将地再犁一遍,说的是谁?
宫理感觉她像是形容在深藏在万城“地下世界”里的势力,有点像是……出入口遍布整座城市,深藏在另一个空间内的方体。
难道她在说的是针对方体的野心吗?
也是,他们曾经用手段毁掉过春城,甚至可能这其中还跟其他国家的公圣会教派有所联合。
会不会也想再复刻一次,毁掉万城?
怪不得,甘灯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弃“蜕皮计划”。
看似庞大的山,有时候一根手指也能推倒。
门派兴盛几十年,转眼间就因为专门针对他们的外神而死伤大半,之后还没复兴,就变成了社会闲散组织外加方体编外人员。
经历过两次义体潮的资本实力,本来就随着元宇宙崩塌而经济下滑,又因为一桩惨案、一连串曝光而遭受沉重打击。
宫理这个“无名之辈”,似乎在好几次事件中,都充当了类似一根手指的角色。
在方体用各种巧妙的方式,让曾经四足分立的势力倒下了一半,本就是外来的公圣会自然会联想到——
下一个就是自己。
他们恐怕想要积蓄一波真正的反击。
宫理现在品出来,为什么甘灯当时制定计划的时候,选择要替换的人是西泽了。
只要西泽搜寻回溯的能力被认为是有效的,那么越着急的想要搜寻“圣物”来对付方体,就会越需要西泽,越是给他更高的权限。
不但如此,西泽还表现出了舆论上的天赋,勾起了大众的好奇心;他有无处可去想要往上爬的野心与并不擅长交际抱团的性格;还有一堆随时可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
玛姆恐怕现在觉得西泽太合适了。
果然她开口道:“既然大家都同意西泽加入大家庭,那么来吧。”
她抬起手。
宫理听到索引页在她脑中道:“去亲吻她的手背三次。这是某种效忠的仪式。”
宫理靠近过去,象牙义手握住玛姆银色的手背,她光洁的手背就像是一面镜子般,映照着西泽的那张脸。
只是因为手背的弧度,那张脸显得有些变形。
宫理低下头,先亲了一下她的手指。
抬起脸准备第二次用嘴唇触碰的时候,忽然注意到自己投射在她手背上的脸有些扭曲抽动,甚至变得不像是西泽——
玛姆的银色身体,就像是某种能照出真实的“镜子”!她可能会映照出别人真实的心思,她的表面就像是照的见魑魅魍魉的镜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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