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抱着胳膊笑道:“别找了。我都给倒进下水道了。”
凭恕猛地转过头来:“你疯了吗?”
宫理笑道:“你不信吗?我真的倒了,那个药水对平树没有任何好处,我又不在乎你怎么样。”
宫理拍了照片发给罗姐,罗姐直言,如果说凭恕不间断地用[役灵药水],肯定会出现成瘾和戒断反应。
如今凭恕大量屯用,也说明平树在他体内反抗得很厉害,他必须要不停地注射药水来压制平树的人格。
这是在毁了平树的身体。
罗姐说,她其实不喜欢平树的软弱,但也不喜欢凭恕的疯狂,可这两个人格对她来说都……很重要。
如果非要选一个,她选平树。因为凭恕或许能保护好他自己,却会害死其他所有人。
宫理当时忍不住告诉了罗姐,关于凭恕参与了炸瑞亿概念店的事儿。
罗姐在那头沉默片刻,突然开始狂踹椅子,怒骂了几十个字,才道:“……他就是不肯安生,他就是到现在也没死了这条心。我就不该、靠,我就不该——”
罗姐的声音当时就戛然而止。
而这会儿,凭恕咬着指甲,怒极反笑:“我他妈真的没想过平树那个住了几年的安全屋,会给你住,甚至还让你设置指纹密码!他真的是又蠢又疯!”
宫理:“你不如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要炸了瑞亿的概念店。”
凭恕拧起眉毛,他伸手,将湿透的头发都捋到脑后去,斜靠着卧室门站在那儿,笑道:“你查我。你偷我的东西也就算了,你还查我。”
宫理勾唇笑道:“恰巧碰到了而已。再说——你的东西。是平树这个名字,进了方体、有了户口,并不是你,所以也不存在你的东西。”
这话,彻底惹恼了凭恕。宫理还没来得及往侧面一让,凭恕就朝她扑了过来,捏着她脖颈,手掌就像是长满刺的玫瑰枝,露出无数尖锐的骨刺来,划伤了她的皮肤:“你|他|妈的知道个屁!如果没有我,他能活到今天?如果没有我!就没有平树的这条命!他只会躲在我身体里哭,是我用自己的身体运药品,运枪械,是我靠街头跟人火并打下来自己的事业!是我杀了那些把我们当运输工具的人!是我——为我们赢来了名声、地位、金钱!一切!然后你们都要一个个否定我的存在!”
凭恕表情几乎是在极度愤怒中抽搐,双手用力握住宫理的脖子:“没有我,他都走不出北国的大雪,他都没力气掩埋家人的尸体。是我用这双手拼了十几年,是我学会了做饭却把吃饭的时间让给他……明明没人瞧得起他,明明都是我在保护他……他妈的,到头来……他是主人格,我是附属品,他是善良的小可爱,我他妈是血淋淋的疯子!!”
柏霁之怒骂了一声,掌心中黑雾掉出一把激光枪,他对准了凭恕的后脑,凭恕却像是拧断了脖子一样回过头来,狂笑道:“哎,开枪啊,开枪啊!打死我,就是打死平树!”
宫理两只手抓住他手腕,捏的凭恕骨头咯吱作响,逼他抬起了手来,她脖子上也淌下了不少血,但她淡定道:“哦,是吗?你这么委屈,是你单方面的说辞,还是真的天底下人对不起你?”
凭恕咧嘴狂笑起来:“你知道屁啊,呸,宫理你|他|妈才跟平树认识多久,就一副关心关切的样子,这要是你家门口死了个认识三天的蚂蚱你都要给哭着叫大哥给磕头上香吧!让他活几年不错了,这几年他日子过得跟在贫民窟一样——算了,役灵药水我不要了,滚吧,爷也不想再见到你了,去他妈的方体,去他妈的宫——草!”
柏霁之快忍不住想要揍他了,但他没想到宫理直接抬手,抓着凭恕头发就往地上按去!
重重一声巨响,凭恕额角磕在地板上,还撞到了鼻梁,鼻血一下子涌出来,他浑身衣服湿透,抹了抹脸上的血,坐在地上还在笑嘻嘻道:“打啊!你打的是平树的身体哦。”
宫理也笑起来:“你疼就够了,你不是说不要他再出现了吗?那正好,我还怕你跑呢。好好感受感受我的拳头吧——”
凭恕笑:“那可不行,他出现了就要承受着役灵药水的戒断反应了,他就要哭着求着你把倒进下水道的药水给他了。然后他喝下,就又变回了我!嘿嘿!”
她一拳就要朝凭恕的颧骨打过去,柏霁之是见过宫理手段狠辣的对待敌人,可眼前的人还有着平树的脸啊!
柏霁之刚刚还因为这个凭恕而生气,现在更怕的是宫理打死他,柏霁之连忙伸手拽了宫理一下,稍稍缓了缓宫理这一拳的势头,可宫理这一拳还是结结实实砸在了凭恕的脸上。
凭恕整个人顺着地板滑出去,脑袋撞在了沙发背面才停下来,他疼的蜷起身子,却也捂着脸笑个不停:“我的天,打脸啊,你是也觉得平树长得不够好看吧,要不回头我拿钱去整整容——”
柏霁之忍不住对凭恕怒道:“你就不能嘴消停一下吗!”
宫理转了转了肩膀,对柏霁之笑道:“没事,我心里有数。你要是看不得就先下楼。”
柏霁之就看着宫理走过去,凭恕喘息着,人半靠在沙发上,满脸是血,还朝着宫理眨眼睛,咧嘴笑道:“你的小男朋友见你这样,会不会以为你家暴啊……”
宫理两脚分立他两侧,俯身看着他:“我知道你,被打碎了骨头也只要一秒就可以恢复,被扎破的器官也可以轻易长好,你要是不变成平树,我今天也不会让你走。”她抬起手笑道:“你应该知道的,我很能打的。”
凭恕额前的湿发又落下来,他手指伸进口中,咬着指尖笑起来:“看出来你讨厌我了,就这么坚定的站在平树那边吗?”
宫理拎起他的衣领:“毕竟你又不是我朋友。再说了,过去十几年都靠你,也就是说十几年来,平树都是被挤在边边角角活着的,不是吗?你也可以找你的朋友来替你的生存权伸张,我接受任何形式的斗殴。”
凭恕的笑容突然扭曲了一下,他拿出手指,宫理看到他吐出的舌尖上有一片小小的药片,他快速缩回舌头,渗血的牙关将那药片嚼碎,宫理以为他吃了什么不妙的东西,正要去掰开他的嘴,另一只手就要打向他的脸侧——
就听到凭恕含混笑道:“我?朋友?”
砰。
宫理想作罢收手,但那一拳却已经打在了他脸上,他缓缓倒下去,半天都没有起来,宫理以为把他打晕了,然后就听到一声鼻音颇重的痛叫声:“……啊…好疼……”
第151章
宫理低头, 就看到他颤抖的睫毛,眼睛转过来,有些茫然有些发呆的看着宫理, 甚至因为觉得灯光有些耀眼似的,抬手挡在了眉毛上,他闷闷哼了一声:“唔。呃、我……”
宫理低头看他:“……平树。”
平树抹了抹脸,看着如临大敌的柏霁之和半蹲在地上的宫理, 有些发懵。
但平树这些年, 已经经历过太多次醒来之后不知道在哪里的事情, 他也不怎么吃惊, 只是一睁眼就看到宫理, 让他有些想躲起来……
他环顾四周,这是宫理家里!
天, 不会是凭恕又过来大闹一场了吧, 而且还是在柏霁之也在这儿的时候!
平树撑着身子,地板都被他身上的雨水弄湿, 这次失去意识的太久,接管身体后有些不习惯, 他滑了两下才起身, 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对不起, 我能用一下洗手间吗?”
宫理表情复杂:“……抱歉, 我打了你。”
平树眼睛有点发红,颧骨上的擦伤都有一点血流下来, 他却摇头:“还好。没有很痛。”
平树却指了指她还在流血的脖子, 那些伤口明显是被骨刺划伤, 他却没什么话能说出口,只求助似的看了柏霁之一眼。
柏霁之没见平树这样表情难堪过, 他内心叹了口气,伸手搭在了宫理的肩上:“你先管一管你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吧。”
宫理刚要回头说话,平树便扶着沙发,跌跌撞撞地进洗手间去了。
宫理摸了摸脖子,不是很严重的皮肉伤,血都凝固了,她道:“我喝点牛奶吃点东西就好了。”
柏霁之看着狼藉的有雨水和血的地面,点开了扫地机器人,一边去烧水,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两盒泡面。
宫理坐在餐桌旁,湿巾擦了擦手:“我就吃一盒就够。”
柏霁之没好气道:“他不吃吗?”
宫理笑起来:“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柏霁之看着热水壶里气泡翻涌,摇摇头:“我都不知道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宫理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低头摸了摸后颈的头发:“也没多久。但他身上很多事,我也不清楚。那个家伙,在他身体里的家伙,很讨人厌吧。”
柏霁之给两碗泡面都加上热水:“还行。”
宫理抬脸看他,有些没想到:“还行?”
柏霁之说不上来,他感觉那个人,只是希望在这个破烂雨天、破烂城市,去个能洗热水澡,能让他在沙发上蜷一晚的地方。他说了那么多嘴贱的话语,但都像是在期盼更多的回应,更大的回声。
宫理将筷子放在泡面碗上,刚要开口,忽然听到浴室里几声摔倒似的响声,她冲过去,柏霁之也紧随到门口,二人对视一眼,柏霁之后退半步,比口型道:“你看一眼吧。”
宫理拉开洗手间的门,往里看去,平树的上衣扔在洗脸池里,他似乎想要洗一洗有血的上衣。而平树身上有些沐浴露,可能没站稳,脚下打滑摔倒在地上,撑着马桶,半天没起身。
洗手间里只开了镜前灯,黯淡的冷光灯照在了平树赤|裸的上身,宫理看过去,倒吸了一口冷气,挤进门里来。
平树惊惶的抱着胳膊:“别进来,我马上就好了——”
宫理看到他身上用油性笔写了乱七八糟的字迹,那狂草的乱字一看就是凭恕的手笔,他手臂上胸膛上,腰上,全都是——
“笑死了,我已经把你肚子里的东西都掏干净扔掉了,别拿自己装那些垃圾玩意儿行吗?”
“好狗好狗[中指]”
“是你先杀了人,才有的我,苦活累活这么多年都是我在干[笑脸]”
“你不是善良有底线你只是怕事,然后你怕的事儿都给我了”
“[吐舌头狗头]”
“贱|人就是爱送上门啊可她心里没你”
还有他画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符号、涂鸦……
宫理注意到平树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膛,刚刚似乎就在搓洗那里的字迹,宫理只看到“xx的舔狗”几个字,透过他的指缝,她看到那个xx竟然是……她的名字?!
平树发现她在看他身上的字,快要哭了,突然爆发道:“别看了!”
杀了他吧,杀了他吧。
为什么凭恕要这样……!
为什么非要在宫理面前一次次羞辱他?就因为宫理总站在他这边?
一些凭恕占据身体的记忆碎片涌上来。
柏霁之都住在这里了,那就是宫理真的跟他在一起了……他应该祝福,这是他两个重要的朋友!然而凭恕却顶着他的身体,跑过来冷嘲热讽,当挑拨的贱|人,还当着柏霁之的面去拥抱她!
平树在过去十几年来,不知道被凭恕占用、欺负过多少次,但他知道凭恕有时候也会帮他,他也知道凭恕并不是生来强大,只是一些自己无法面对的事,凭恕一件件抗下,逐渐变成如今的样子。
可他们之间的平衡从几年前打破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之前还都是他自己的事,现在却跟宫理扯上关系!
别的都好——哪怕凭恕操控着他的身体在街上打滚、去喝酒发疯、去对着别人的敞篷车扔酒瓶子他也可以忍,可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在宫理面前丑态百出!
……为什么要让他出现在宫理家里,出现在她和柏霁之面前!
平树抱着自己的肩膀,嘴唇都在微微哆嗦。
宫理结舌:“我去取酒精,用酒精就能洗掉的,你别着急——”
宫理正要离开洗手间去拿酒精,平树忽然不顾一切地把那件在洗脸池里洗到一半的白色上衣套回自己头上,那件衣服上还沾着泡沫,他就这样趁着宫理不注意,冲出了洗手间,踩上木屐撞出她家门。
平树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外的地面上,是被踩烂的沙拉酱。
……能隐约从包装上看出来,是那个她不爱吃的口味。
平树望着沙拉酱发呆了一下,宫理和柏霁之已经追出来了,他头也不回地顺着楼梯跑下去。
外头还在下雨,他跑到便利店门口,跟撑伞的左愫擦肩而过,左愫认出他来,刚要开口,就看到宫理几乎是撑着栏杆从楼上跳下来。
平树踩着木屐,低头一直往雨里走,整条蓝白色路灯的街道都被雨水砸得雾蒙蒙的,便利店招牌的光亮照着街道,地上的垃圾袋雨水砸得乱响,宫理要追上去,他忽然侧过脸来,道:“宫理,不用管我。”
宫理:“什么?”
他背过身去,肩胛骨像撑起雨布般支起湿透的白色衣服,他后腰上还写着一行若隐若现的“胆小鬼”。
平树大声道:“回去吧!我能处理好这些事,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宫理站住脚望着他后背,抓着浴巾的手垂下来。
平树已经大步往前走去了。
柏霁之跟了下来,他撑起用风膜吹起的无形伞:“你不追上去吗?我都看到了,他身上被写了好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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