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穆寨长老嘴硬道:“不过是受困于外界限制,一旦扎穆寨失去束缚,自然能重现往日辉煌。”
“这位长老真的确信你们的往日放在如今还是辉煌吗?”庄良玉反问,神情纯良。
“难不成你有更好的工艺?”这位长老别过头去,就差拿鼻孔看人了。
庄良玉以团扇掩面轻笑一声,桃花目里笑意倾泻,随着团扇离开,眼神渐冷,甚至变得锋芒毕露。
“庄某不才,确有精炼之法。”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庄良玉身上。
世人皆知因着扎穆寨驻守五斗山,守着山中无数矿坑,因而有着独特的冶炼与铸造工艺,能够炼出比中原更好十倍的青铜铁器。
但现在一个女子竟然敢说自己有更好的工艺法子,如何能叫人不惊叹?
“休得大放厥词!”
庄良玉眼风扫过,缓缓说道:“一试便知。”
扎穆寨众长老面色阴晴不定,震惊与游移交织。
“尔乃中原女子,如何能有如此见识?”
庄良玉眼也不抬地反驳道:“尔乃山中男子,如何不知中原女子能有如此见识?”
一直沉默的祝笙大祭司抬手命诸长老退下,缓步走到庄良玉面前,沉声道:“请赈灾指挥使一展技艺。”
瞬间,扎穆寨的十二位长老齐齐开口:“请赈灾指挥使一展技艺。”
庄良玉面上浮笑,却不达眼底,“好啊,但在此之前——我要见到永定王和镇北军将军。”
庄良玉抬眼迎上祝笙大祭司的视线,明明柔和,却毫不退让,直直将执掌大权的大祭司逼得退回视线。
“允。”
“将人带上来!”
第59章 重逢
扎穆寨人已经去带萧钦竹与赵衍恪, 此时塔内再度恢复沉默。
但沉默只是表象,底下仍旧暗流涌动。
庄良玉像是没事人一样端着杯子品茶,由着扎穆寨人打量。
从见到扎穆寨的那一刻, 庄良玉就已经知晓为什么左仪灵会成为赵衍恪的侧妃,甚至能够登上皇后之位。
因为扎穆寨。
曾经还以为二人是伉俪情深, 矢志不渝的庄良玉禁不住开始对赵衍恪与左仪灵之间的感情产生怀疑。
是真心爱得深沉,还是真假掺半的利用……
庄良玉唇角掀起一点笑容, 在思考对策之外,开始思索书中看似恩恩爱爱的剧情到底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
……
半个时辰之后,塔门打开,扎穆寨的侍从扛着东西鱼贯而入。
然后依次摆在两路人马的中间。
厚重的卷轴, 各式各样的工具,一件一件陈列正中。
祝笙大祭司说道:“开炉炼铁需要前往四斗山内, 中间路途遥远, 耽搁许久。既然庄大人有妙法,不若画在图纸上让我等山中人见识一二。”
庄良玉眼中带起, 笑意“图纸”一词让她倍感亲切,她愈发确定扎穆寨一定是哪位前辈留下的痕迹。
庄良玉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落在这些阔别已久的绘图工具上, “等永定王与萧将军到场, 便与扎穆寨个中好手比试一番。”
……
很快,萧钦竹和赵衍恪被带到塔前。
直到站在门前,看守者才撤掉了用以给他们蒙眼的黑布。
他们身上无伤, 显然即便被押做人质也得到了良好对待。只是衣服多日未换,看上去显得神情不佳。
大门拉开, 绕过屏风石壁, 萧钦竹瞳仁骤然紧缩。
他怎么也想不到庄良玉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偏偏庄良玉似乎看不懂他眼中的忧心, 甚至还朝他微笑,又轻轻挥了挥手。
稀奇的是萧钦竹心中的不安竟然真的被庄良玉这点小动作抚平。
率先开口的是赵衍恪,他面色微愠,显然因着这些日子的冷遇而有怒气,声音沉冷:“不知祝笙大祭司请我二人前来有何贵干?”
“赈灾指挥使庄大人言及她有炼铁妙法,便请二人前来做个见证。”
庄良玉在二人探究的视线里不动神色,仿佛祝笙大祭司所说的赈灾指挥使根本就不是她一般。
随后,萧钦竹与赵衍恪便被安置在另外一端,与庄良玉和祝笙大祭司遥对。
从入塔开始,萧钦竹的视线便不曾离开过庄良玉身上。被刻意压制的思绪像是在这一刻开闸而出,让他恨不得冲开人群将庄良玉拉进自己怀中。
他与庄良玉已经有二十一天没有见过面了。
自西都城中一别,便只有书信往来。从前萧钦竹不曾觉得成家之后自己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可如今回看,他的生活从方方面面被庄良玉改了个彻彻底底。
庄良玉的视线扫过萧钦竹身上,发现她的郎君除了显得仪容有些憔悴外,倒是并无不妥之处。
于是,她迎着萧钦竹深沉的眼神微微一笑,让他静候佳音。
至于从进来之后,便一直盯着她看的赵衍恪——
庄良玉在最初的点头示意之后,再不曾分去一点眼神。
扎穆寨中负责工程和冶炼的长老站起身,“钢铁炼制环节众多,不知庄大人是在何种环节上有所造诣?”
庄良玉直接问道:“你想试试哪个环节?”
言下之意便是无论你说哪个环节,她都能应对如流。
庄良玉在上一世是桥梁、高铁、高速公路等大型、高难度通车工程的地质勘探特聘专家,其中诸多方面便会涉及到钢铁行业,耳濡目染之下,她自然知晓一二。
庄良玉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放在扎穆寨人耳中,便显得极其狂妄。
当下便有坐不住的年轻人从后面跳出来,“扎穆寨研究钢铁炼制技术上百年都不敢有人大放厥词说自己全知全能,尔中原女子,如何狂妄?”
庄良玉微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从自身实力出发做出评估,这并不叫狂妄。这位小哥,你擅长哪个环节?”
到底是年轻人,被庄良玉一激便有些失了理智,梗着脖子说道:“我是这一辈人中最擅长找矿的,整个五斗山我了如指掌,仅凭土地的状况我便能知道哪里有最好的铁矿。”
庄良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属实没想到遇上的愣头青竟然会跟她专业如此对口。
于是十分诚恳道:“我可与你比试一番。”
谁料这年轻人很讲武德,皱着眉头说道:“我熟知五斗山情况,即便赢你也胜之不武。”
庄良玉点头,“你说如何?”
这年轻人走到厅堂中央,对着一众图纸挑挑拣拣,随后挑出一副极为复杂的地形图,说道:“这幅图是扎穆寨无数先人以血肉之躯才勘明的地方,你我二人便较量一番看谁能率先摹一份地图出来。”
庄良玉顺着年轻人的手看向地形图,这是一份绘制十分标准的大比例尺地形图,除却等高线外,上面详细标绘了水系、山体走向、矿产以及地形地貌特征。
虽然在现代,地图绘制都已经是电子化流程。但无论使用何种媒介,地图总归是人画出来的,所以徒手绘地图对于庄良玉而言并非难事。
“可。”
说完,庄良玉便起身自蒲团上走下,找人拿了两根绸带将大袖束起,然后站定在临时搬来的桌前,提笔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在香炉的袅袅烟气里,庄良玉下笔如飞,极快地便在纸上绘出轮廓。
扎穆寨的纸不是大雍朝常见使用的宣纸,更加坚韧,质地更硬,更接近现代绘图使用的纸张。
几乎无人猜得透庄良玉下笔的方法和位置,就见纸上已经出现了似是而非的轮廓。
比起对每一个细节都极为苛刻的扎穆寨年轻人,庄良玉的姿态更像是信笔涂鸦。
庄良玉不过是采用了分图层绘制的思路,常年与地图打交道的她几乎在看到地形图的一瞬间便能将图上内容拆分成不同的图层。
比起画一副地图,她更像是将自己脑海中的地图复制出来。
眼见庄良玉的地形图已经颇具雏形,这年轻人精雕细琢的地图不过才绘制了十之一二。
差异可见一斑。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所有人屏息凝视,视线全都聚在正俯首画图的二人身上。
就在庄良玉觉得自己大功告成之时,身旁突然响起声音。
青年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挫败感,“请大祭司惩罚,我输了!”
祝笙大祭司挥手让年轻人退下,沉声道:“庄大人果然非比寻常。”
庄良玉面露微笑,目送青年人离场,余光扫过青年刚刚绘制一半的地形图,真心实意地称赞:“扎穆寨青年的手艺也不容小觑。”
两张三尺见方的图被举起来展示,高下优劣一览无余。
庄良玉的图虽然不够精细,但落点准确,几近做到复刻的程度。但青年的图只绘制了一半,美观有余却显得不够严谨。
庄良玉上前两步,指着自己刚刚绘制的图说,“这里几处许是有绘图错误,诸位若是有心不妨再实地查探一二。以五斗山的地质地貌条件,此地不该是这种地形。河流走向与山体位置有异。且根据地质地貌连续变化的特性,不当出现如此突变。”
庄良玉说完,扎穆寨长老们开始窃窃私语,相互询问到底情况是否如庄良玉所说。
最后是一位女长老站了出来,“此图是百年前由第五十二代大祭司带领工匠所绘,确实如赈灾指挥使大人所言,于崖口、两岸有错误之处。”
这下,震惊的不止是扎穆寨人,连庄良玉带来的将士们都目瞪口呆。
这些人先前跟随庄良玉赈灾救人,已经见识过这位嘉禾县主的非凡之处,但哪里能想得到她竟然有如此能耐,连精通工艺的扎穆寨都不能在她手中讨到甜头。
长老中有人不肯认输,十分嘴硬,“怎知你不是生而擅画?绘制地形图不过是笔头上的功夫,刻苦几日总能达到。扎穆寨最引以为傲的是冶炼技术,我们能炼出比中原好百倍的钢!”
“扎穆寨的好钢是什么?”庄良玉直接问道。
“来人,让这些中原人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好钢!”
庄良玉静静立在中央,等着让自己开眼的好钢。
早在大雍朝往前数八百多年,便已经出现了“百炼钢”的说法,但成本高昂,获取困难,故而一直难以提高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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