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短暂的雨说来就来又说走就走,迎来的是太阳下山后的黑暗,只有靠灯光才能撑起周围的一切。已经向远地点飘去的牧藻星,在云的缝隙间若隐若现。其实这样的天也好,大部分人并不希望牧藻星距离自己太近,除了明显的引力干扰,还有就是夜晚那一点都不讨喜的偏色。前者会让万分之一的人感到头晕与肠胃不适,而后者会让百分之一的人避开夜晚出行。
石莉安往窗外看了眼,极深的蓝绿色之中透着点斑驳的光点。她探头小声问对面的朱铄:“天都黑了,要走吗?”
朱铄抬头愣了下,他看了看皱着眉头仍在翻看那本旧书的寒寺喆:“啊——我能不能——邀你——”
“那就走吧!我都饿了。”石莉安同样看了一眼寒寺喆。
“寺——”朱铄欲言又止,轻轻点了点头,开始收拾面前的书本。
“寺喆,已经不早了,我们俩先走了呀。”石莉安对埋着头的寒寺喆说,语气生硬。
寒寺喆紧皱的眉毛稍微放松了一下,转而略显困惑地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女生,很快视线又转移到刚站起来的朱铄身上。他搞明白了状况:“噢,好,那就——下周见。”他再次将目光转回到石莉安身上,看到女生微微低了下头,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寒寺喆不敢再目送他们离开,低头继续看起书,眉头也再次紧皱起来。可是他发现自己再也无心从面前的旧书中寻找自己希望的答案,当两人走远后,他叹了口气:“那我还在这里干什么!”
整个图书馆里已经不剩多少人,但随着脚下木板发出的奇怪响声,快步走过的石莉安仍吸引了这不多的人的目光。朱铄跟在她身后,感觉自己的身与心都没有尽快追上她的打算,身前轻轻摆荡的短裙前所未有地吸引着他的目光。他的视野渐渐收窄,除了那荡漾的短裙和细致的双腿外,其他东西均从他的眼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突然之间,裙下的那双腿调转了方向,裙摆随之旋转升起。朱铄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要去哪?”石莉安转过身,稍微等待几步,与朱铄并排在一起,她没有等朱铄回答:“算了,我选地方吧。跟我走,不远也不近。”
“嗯,好。”朱铄终于将那口气呼了出去。
走出图书馆,再走出校园,朱铄终于习惯了石莉安走路的节奏,又或者是她终于放缓了自己的节奏。
“我们去天酒吧,可以吗?一直都很想去那里,只是我基本没喝过酒,不知道该点什么。”
“啊——我们几个曾经去过,环境很好。”
“你是说与寺喆吗?又或是其他女生?”
“寺喆和繁星。”
“你们都很能喝吗?”
“应该也没喝太多吧,就是没事的时候随便坐坐。有时候下午没课,爬山下来就转到那坐一会儿。没有晚上去过。”
“噢!”
“但那里只有简餐和冷拼。”
“足够了,足够了。”
商业区的路灯将道路照得明亮,有时候它过于明亮以至于失去了夜晚的感觉。抬起头避开那些刺眼的光斑,天空的黑暗如同一块幕布,失去了全部的细节。而这样的明亮,只为在夜晚减少牧藻星所带来的影响,让步行街两边的店家可以保持与白天一样的色彩。
周末夜晚的高峰还没有到来,步行街上的人并不算多,两人在步行街上闲逛着,闲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学校八卦。朱铄莫名担心起碰到同学时的场面,直到看到了天酒吧的招牌才放心下来。
此时的天酒吧与步行街上一样略显空荡,这使朱铄有了很大的选择余地,他径直向一个并不太显眼的角落走去,那里有一张在拐角处的小圆桌,以及相对的两把座椅。朱铄需要为这个小角落找寻些优点:“这里比较偏,人多的话不会太吵,也挺开阔。”
侍者紧跟在他们身后,当两人坐定后迅速迎了上来。石莉安将点餐的任务全权交给了朱铄。
除去酒水饮料,正如朱铄之前所说,酒吧里可选择的餐食种类并不多,朱铄随便点了两份套餐,以及两小杯低度酒。这一晚刚刚开始,而他还没想好是否要将坐在对面的女生灌醉。
但只要有了酒精的参与就有了扔掉矜持的借口,为大胆找到了理由。当侍者将餐品酒水摆上之后,朱铄终于尝试摆脱那些无关痛痒的学校话题。
“以前好像没见过你这么打扮。”
“嗯?这身衣服吗?前一阵和大家一块儿买的。快毕业了,自认为应该稍微尝试成熟一点吧。嗯——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不不,这样挺漂亮的。我很喜欢,真的。”看不到短裙及裙下的长腿,并不代表眼前失去了想入非非的条件,朱铄心想这上衣的宽松低领也完全足够了。
石莉安注意着朱铄的目光,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子,开心地说:“你喜欢就好。”
听到这句话,朱铄同样是下意识地蹦出来一个字:“那——”但紧接着又将后面的词咽了回去,他认为自己还需要真正的足够量的酒精才敢问出后面的话。
“嗯?那什么?那以后约会就都一样的——这个标准了?”
朱铄感觉自己急需补充大量酒精,决不能再等。
↓
被独自扔在图书馆偏远角落里的寒寺喆终于将那本旧书翻到了最后一页。他很失望,这本书中根本没有希望的东西,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希望些什么。他爬上梯子,将书放回到原来的地方,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图书馆。失落之情笼罩着他,他感到一阵孤独。
“唉!这么晚了,明天再回家吧!”他自言自语着。学校食堂已经关门,解决晚饭问题的最佳选择只能是奔出校外,奔向那个每晚都会明亮刺眼的商业区,学校附近唯一丰富多彩的地方。
十几分钟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寒寺喆认为这正是一个适合开胃的距离,能让自己多吃点,也会让自己忘记更多没意义的纠结。比如那膈应在心里的墓地,比如那朵独自竖立着的小黄花,比如毕业后的去路,比如……他不再考虑这些问题,他很清楚吃饱了定会让自己轻松很多。
说走就走,哪怕是拥有了最简单的目标,孤独感都会一扫而光,寒寺喆迈出大步,走出学校,伴随着雨后神清气爽的空气,向着那照耀夜空的光明而去。
为了让一切都能简单明快,寒寺喆没有在吃什么这方面有过多犹豫,他直奔自己最喜欢的那家快餐店,点了自己最喜欢的套餐,外加任何能让自己吃过瘾的食物,迅速霸占住一张两人桌,舒舒服服坐下来,慢慢享受填饱肚子的过程,根本不去理会店里逐渐的拥挤和嘈杂。
吃饱喝足之后,寒寺喆终把位置让给了排队找坐的人,而周末夜晚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对步行街上的人来人往如此,对他也是如此。不需要赶公交车回家,让他多出来无数闲情逸致,东逛逛、西看看,没有任何具体目标,彻彻底底打发着这一晚剩下的时间。
晃来晃去,寒寺喆看到了天酒吧外那霓虹灯招牌不停变换着色彩,时常映得周围颜色比牧藻星的光更加诡异。
“你在晚上竟如此高调!”寒寺喆心想自己从未晚上来过酒吧,这让他又一次提起了兴趣,明确了下一步的方向。他奔着那诡异色彩而去。
暖色的灯光,昏暗的光泽,深色的内饰,与白日的敞亮完全无关,寒寺喆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他需要时间去适应,才能再次分辨清楚眼前的一切。酒吧并不像快餐店那么拥挤不堪,空座还有剩余,但他不想走来走去,索性坐到了中心吧台边。
“您需要点什么?”吧台中的侍者很快询问起来。
“啊——”寒寺喆突然犯起难来,他不确定自己的肚子是否还能装下更多东西。“嗯——”他走进酒吧前根本没有考虑这个问题。“那——”他盯着侍者身后墙壁上的价目表看了看。“就——”他开始四处张望找寻参考。“啊——”
“啊——对不起。”寒寺喆很快站起来,走出了酒吧,他不想被角落里的那两个人看到。
↓
“咦——那是寺喆吗?”石莉安突然问了一句。
“嗯?”朱铄顺着石莉安的眼神望过去,他只看到了在门口出出进进的人群。“不可能吧,他这个时候早就应该赶公交车回家了。”朱铄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样呀!那是我看错了。”石莉安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失望的表情,虽然转瞬即逝。
“喂——那个——”朱铄嘴里憋着的问题依旧问不出来,只得继续避重就轻,“我把桌子收拾一下,再去吧台要点东西,现在人多估计服务员是顾不上我们的。”他看到了石莉安点头,迅速站起来逃跑似的奔向吧台。“酒,酒,只能靠这个了。”他嘴里嘀咕着。
很快朱铄就捧着两大扎气泡酒回到了座位上。
“你是要打算灌醉我吗?”
石莉安很轻描淡写的一句在朱铄心里却变成了责怪之意,他赶忙解释:“度数不高,真不高,不会醉的。”朱铄才想起来石莉安之前说过的,她基本没喝过酒。
石莉安抓起朱铄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酒杯:“那就看看你说得对不对。干杯。”说完她大口喝了起来。昏暗灯光映出了泛红的脸蛋,朱铄知道很快大家就都可以真正畅所欲言了。
“你毕业之后打算去哪里?”朱铄放下酒杯,紧接着问起来。毕竟只有继续交谈才能有可能引到自己希望的方向上去。
“我打算去首都,继续上学,只要能考上。”
“你肯定没问题的。”
“希望吧,她们都说我肯定能坐穿学校二十年的。但等毕业的时候,就快要三十岁了吧……”她若有所思地望了望旁边,眼中却没有任何焦点,只是模糊的茫然,“其实,也许只是因为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吧。”她转过头,重新望向朱铄,焦点落在他的眼睛上。
朱铄根本没想到他有一天会被这个女生如此这般的盯着,他紧接着抓起酒杯又喝下一大口,让自己远离了她的注视。
“那么,你呢——你们呢?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我父母想让我继续上学,但不一定能考上个好学校。走一步看一步吧。而——寺喆——他想去报名空军,他的目标是很遥远的地方,只是他的父母好像并不同意。”朱铄很明白石莉安的问句中不会包含鲁繁星,而一定会包括寒寺喆。
“噢!很远的地方呀!——他还是想去牧藻星吗——”
“很不切实际是吧!很多时候,他的心都不在这里。也许很久以前,他的心就已经飞走了。”朱铄很佩服自己竟能想出如此比喻,虽然他认为这个本事此时绝对是用错了地方,用错了人。
“也许的确是这样吧。”她再次将眼睛盯向了朱铄:“至少他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比我们都清楚。”她抓起酒杯:“干杯,祝愿你我都能考到首都。”
“啊?”
“这样我们就不会距离太远了。”
“嗯!”朱铄也举起酒杯。
↓
寒寺喆有些惊慌失措,他赶紧逃离了酒吧,唯有希望没被那两个人看到。可重新回到步行街上,他再一次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夜晚的玲琅满目对他来说不再有任何的吸引力,孤独感更强烈地回到他身边。稍微定了定神,他沿着来时的方向,返回了学校。
推开宿舍门,寒寺喆一声不吭,默默走了进去。
鲁繁星惊讶地望着门口:“什么情况,你没有回家?”
寒寺喆看看正抱着书的鲁繁星,简单摇了摇头,将书包扔在椅子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在图书馆看了一本书,一口气看完,就忘了时间,没走成。”
“噢!看来的确是好书。”鲁繁星不再搭理他,重新翻起那本古书。
但鲁繁星很快又放下了书,他看寒寺喆半天没有动静只躺在床上愣神:“你确定是看了一本好书,而不是喝了一瓶毒药?”
“那书很无聊。毒药——差不多吧,好像是喝了不少。”
寒寺喆的话让鲁繁星一下子来了兴趣,他追问起来。
寒寺喆根本不想多说:“铄和莉安约会去了,我竟然还撞见了他们俩。”
“莉安——石莉安?哈哈哈哈——”鲁繁星大笑起来,“这小子终于发起进攻了,还以为他会一直憋下去呢。”
“嗯。看来我是要一直憋下去了。”
“什么?什么?”鲁繁星故作惊讶大叫起来:“难道你也暗恋她?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呀!”
“又没什么用。”寒寺喆依旧盯着天花板:“现实点吧,很快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
“嘿嘿——”鲁繁星那张诡异的脸挡住了天花板,“所以才更要把握好现在,此时,此刻。”
寒寺喆一把将他推开:“把握个鬼呀。”说完这句话,他继续瞪着头顶那一片天花板。而鲁繁星依旧在打趣:“嘿嘿,是不是应该告诉小铄他有个危险的竞争对手呀?”
“喂。你今天中午在山里,你察觉到什么了吗?在墓地那里。”
对于寒寺喆的话题突转,鲁繁星没有任何准备:“什么?你难道还真被女鬼上身了?”
寒寺喆猛地坐起来:“我要再去看看。”
“什么?”鲁繁星看着寒寺喆从书包里掏出书本将手电筒扔了进去,他喊起来:“现在?你疯了吗?”
“我得抓紧,要不今天晚上就出不去了。但我必须去。”说完他迅速跑出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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