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侯又道:“过些时日聿儿将去冀州,给那魏侯贺寿,嘉宁预计如何打算呢?是同他一块儿过去玩,还是在家中休养休养?”
嘉宁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陆聿,心道这俩父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相似,问话的习惯简直如出一辙。
“我欲与砚堂同去,”嘉宁回道,“太后娘娘说我嫁过来后一直在君姑身后躲懒,实在不像话,若是这次我回来,又如从前一般行事,娘娘知道后,定会恼怒的……”少女说着,微微低头,眉宇间隐隐有几分委屈。
晋侯见状忙道:“哪里存在什么躲懒的说法,都是一家人,媛娘最是蕙质兰心,怎会与你计较这些呢?可切莫勉力为之,你体弱,更要爱惜自己。”
楚夫人亦是附和:“太后娘娘言重了,你还是个小女郎,合该是受长辈庇护的年纪。”
嘉宁拈着丝帕轻轻压了压眼角,颇受感动的模样,晋侯与楚夫人见状又是一通婉言相劝。
陆聿在旁忍得嘴角抽抽,最终按耐不住,借着桌布的遮挡,抬手在少女大腿轻揉了一把,示意她,见好就收。
嘉宁方才偃旗息鼓。
宴罢,各自回院,陆玦在门口唤了声“阿兄、阿嫂”,嘉宁闻声驻足,回首,便看见比上次重阳相见时又长高不少的小少年,扶着门框,带着笑意的眼睛圆润而明亮。
嘉宁冲他笑了笑:“阿玦,数月未见,长高了呀。”
陆玦看着笑靥如花的少女,一排白牙咧得更开,挠着后脑道:“嫂嫂说得是,之前的衣裳裤脚全都短了,若非阿母急匆匆遣人为我量体裁衣,今日怕是要让嫂嫂看笑话了……”说着,小少年又看向一旁目光柔和、笑意浅浅的陆聿,“阿兄,您一会儿有事么?”
原来是找他兄长有事,嘉宁了然笑笑,给陆聿递了个眼神先行离开,方便他兄弟二人谈话。
回到听雪阁,卸了钗环妆容,嘉宁靠着引枕,听碧华与青黛汇报搜查事宜。
碧华将可疑的物件及其来源都整理成册,递给嘉宁,道:“……自郡主您雒阳来信,我与青黛便立刻着手将所有东西的排查了一遍,除了您的物品,连带着听雪阁中所有服侍女使们的物件、居所也通通彻查了一番。找到了一些可疑之物,但还需要进一步排查。”
碧华言语流畅,逻辑清晰,嘉宁向来信任她,闻言点点头,随意地扫了几眼册子,便将其还给碧华,道:“劳你们费心了。这些东西,你都拿给云鹤先生看看吧,至于缘由,我暂时不愿旁人知晓。”这便是要碧华自己找个由头的意思,女子接过册子,低头应是。
嘉宁又看向青黛:“南夫人回来多时了?”
青黛貌美飒爽,与陆府主事的几位媪妇、女使关系都不错,打探内宅消息正是她的长处。
闻声回道:“回郡主,南夫人是年节时同侯爷一路回府的,我听主院那边的意思,似乎是侯爷预备日后长居晋阳……”说着,看了抬眸看了一眼嘉宁。
嘉宁对此已有了些许猜测,闻言点了点头,道:“此事我心中有数,你这些时日可对南夫人有所了解?”
尽管楚夫人是个宽宏有肚量的主母,但南夫人作为妾室,在别人手下讨生活的日子大概是远远比不上在外随侍的。
青黛道:“南夫人性情很是柔顺,平日里深居简出,但婢子听说每日晚间楚夫人和晋侯用饭时,她都会在一旁服侍。楚夫人待她也很宽厚,节后楚夫人还带着南夫人与琬女君去了五台山祈福。”
听着似乎相处得不错。
嘉宁耸耸肩,双手一摊道:“君姑之豁达,大概我此生难以望其项背。”
碧华闻言抿着嘴笑,青黛亦笑着,眸中若有所思。
待到陆聿回屋,嘉宁倚靠在床头看书等着他。见少年归来,她轻轻将书合上,歪了歪头,问道:“阿玦找你何事?”
少年一面褪下外袍,一面回道:“阿父突然让阿玦停了清河那边的学业,在家跟着学学经世之道,这小子觉得事出突然,既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又担心军中是否出了祸事,便私下找我问问。”
陆玦从小便是比照着世家子的模板培养的,幼时在家习六艺、读诗书,大些了便去清河周家的族学求学。学业突然终结,也无怪乎他会感到惶恐讶异。
嘉宁非常赞成晋侯的决定。
安不忘危,存不忘亡。前世,陆玦从文,晋侯一身心力皆在陆聿,陆聿身死,陆家竟连一个合格的继承人选都难以抉择,兼之匈奴入关,损失之惨重,岂止是伤筋动骨。
今生或许是因为她的变动,晋侯萌发了培养陆玦的想法,这对陆聿、陆玦乃至整个陆家都是好事,一则陆玦可以替父兄分摊军务,二则也让陆家不至于孤注一掷。
行伍之家,哪个不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就拿她蜀郡明氏为例,她阿父当年骤然暴亡,若不是因为堂兄明洵从小就跟着叔父,怕是益州得乱上好一阵。前两年明洵作了益州牧,明氏对于益州的控制再上一个台阶。
前世,若不是忌惮自己这位堂兄,闻人熹怕是早就动手了,哪里忍得到许太后离世?
“君舅是决定将河套那边的事务交给你了么?那雁门那边谁去接手呢?”嘉宁的手指轻点着漆木床沿,思索着问道。
陆聿捻了捻她还带着些微湿意的发丝,下颌微抬,温暖的灯光下一双桃花目显得潋滟而深邃。
“小郡主倒是聪明。”少年轻笑一声,带着浑然天成的慵懒,“金鳞骑那边交给陆琛,而我,自冀州回来,便正式接管并州军。”
如果是金鳞骑是北方军队中的精锐,那么屯兵河套的并州军才是陆家的立身之本。
浅观陆聿掌权之路,先接手金鳞骑,再早早接触并州军,但凡不是鼠目寸光之人,见了都得由衷感叹一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晋侯对于这个儿子,的确是倾其所有地悉心栽培、用心铺路。
嘉宁有些讶异,晋侯正值春秋鼎盛之年,这么着急‘退位让贤’实在不想这位‘锦将军’的性情。
“君舅……是身体抱恙么?”她思忖了片刻开口。
晋侯从军多年,几度带兵与匈奴鏖战,身有旧疾,也在常理之中。
陆聿微微侧头,若有所指地盯着嘉宁。
嘉宁与之对视片刻,忽而灵光乍现,惊讶地指了指自己:“不会……是因为我吧?”
少年哼笑一声,“你说呢?”说完转身便进了盥室。
徒留嘉宁独自在原地纠结。
[三阿哥又长高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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